杏花落时,悄然结果,
天上人间,惟愿安好。
初春的早上,阳光明媚,我在收拾房间,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挂了电话,望望窗外,老魏还没回来,留下一张便条,匆忙收拾东西出了门。
老魏哼着曲儿遛弯回来,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转了一圈,最后发现桌子上的便条:何伟病危,我去看一眼就回,早饭在锅里,记得吃药。
老魏手里拿着包子,陷入沉思:虽说是初恋,早已过去几十年,现在病危了还念念不忘,应该为他颁个奖杯,名字都想好了,‘终生最深情奖’ ,多感人,自己都被感动了!可是,这可是自己老婆去见初恋啊!
哎呀,病危,病危,淡定,淡定……直到汤汁流出来滴到地板上,才醒过神,他眉头紧皱,胸口发闷,半晌,长叹道:“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出租车里,手机又响了,是闺密:“思雨啊,我一大早被电话吵醒,何伟老婆问我你的电话,我还纳闷她怎么知道我电话,刚看微信,群里炸了,都在找你,她说何伟病危,昏迷着念叨你名字,想想也怪可怜的,我就……你不会生气吧,亲爱的?”
“嗯,没事,我在路上呢”
“哦,那我放心了,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刚进病房,一妇女迎上来,“你是思雨吧?见过你之前的照片。” 她面容憔悴,鱼尾纹很深,眼里布满血丝,应该是何伟老婆了。
“嗯,我是,何伟他怎么样了?” 我朝他的病床望去,他带着氧气罩,旁边的输液瓶里,一层均匀的小气泡。
她拉着我的手,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昨晚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他昏迷中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打电话给你。”
“你别这么说,病危不是该在ICU么?”
“妹妹,他,胃癌晚期,已经扩散了,我只是求求你和他说说话,帮我留住他,我求求你求……” 她忽然瘫软了下去。
我赶紧扶住她,叫人按下呼叫器,一会值班大夫赶来,几人合力把她抬上了担架车。
看看输液瓶,还有一小段,我去护士站通知换液,顺便询问何伟家人的电话,护士说档案留的是何伟老婆的号码。她现在被救治,只能先等等看了。
回到病房坐下来,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了,这会儿才认真看看他。他脸色蜡黄,清瘦,头发也没有了光泽。记得以前他头发很顺,他也最爱自己的头发了,不时用嘴吹起额前的一缕耍酷。
曾经想过有生之年可能再相遇,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又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我看着他,轻轻对他说:“我来了,你不必勉强自己醒来,只需听听就好,三十多年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喜欢诗,我一直喜欢的一首,我说给你听啊,
希望是鸟儿,
在人们心灵栖居,
它唱着无词的歌儿,
永无止息。
心灵是甜蜜的避风港,
只有猛烈的风暴,
才能威胁希望。
这慰籍心灵的小鸟,
它歌唱在最寒冷的地方,
最陌生的海洋,
纵然身处绝镜,
也不索取分毫……”
“妹子,我喜欢这诗!”邻床一中年男人朝我说道。
“抱歉啊大哥,打扰你休息了!”
“不不不,没有打扰,我这有纸笔,妹子你能帮我写下来么?” 大哥满脸期待,“我们都是被判了死刑的人,总不能每天躺着等死,至少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一点希望。”
“好。”我微笑着回应,心里却伤感起来。
门忽然开了,何伟老婆走进来,我起身,“你刚才晕倒了,需要好好休息,怎么这么快过来?”
“我没事,应该是太累了吧,血压高,吃了药,刚才量了没事了,我能撑住,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你别这么客气,每天都是你照顾他?”
“女婿隔天晚上来替我,他白天要上班,家里孩子太小,女儿要照顾孩子。”
“那今天晚上我值班,算是尽一份力,你回去吃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这,不好吧?怎么好麻烦你?”
“只要你放心,我能行的,你先要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何伟啊!”
“那,麻烦你了,明早见!”她简单交待了下,转身出了门。
我在病房门外给老魏打电话,还好,老魏没说什么,只告诉我不要太累。
傍晚,肚子好饿,才想起午饭没吃,我一路小跑去食堂买饭,又跑回来吃。之后还给那位大哥写好那首诗。
凌晨,护士取走了输液瓶。没多久,他开始轻声呻吟,皱紧眉头很痛苦的样子,应该是很疼吧?我叫他,问他都没有回应,不知该怎么办。去问值班大夫,大夫摇头说没办法,明天上班才能再输液,可以轻轻按摩四肢,不可以按摩颈部胸腹部。
我回到病房,按照大夫说的做。隔着被子触摸到他的胳膊,心里咯噔一下,手也随着停下,再去试探着摸,几乎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我的心像被撕扯,硬生生的疼。
就这么按摩一会儿,等他睡安稳了停下来,再呻吟再按摩,终于挨到天蒙蒙亮。
何伟老婆打来电话,说刚上车,估计半小时到。看他还在昏睡,我起身去了护士站。
看时间估计她快到了,我嘱托护士暂时照看,便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没人,正奇怪,老魏回来了,手里拎着早饭,“回来了?他怎么样?”
“一直昏睡,情况很不好。”
“累坏了吧?快吃点东西,去休息,你看,我买了你最喜欢的五谷豆浆。”
“老公……”
“没事,我理解,亲人病了都会难过,更何况他呢。”
“我不想睡,我想出去走走。”
“那正好我陪你,我昨天发现一个好地方,那开满了杏花,你喜欢杏花。”
我们走了很远,才发现,他说的那片杏花,不过是几棵杏树,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好了。
我站在树前,看满树粉白的杏花,微风吹过,花瓣随风飘落,我不由伤感起来,“老公,跟你说件事,别怪我好么?”
“娘娘请明示~”
“临走前,我为他交了一万押金。”
他看我没有反应,走过来轻轻拍拍我肩膀,“媳妇,你安心就好,说实话,我希望他好起来,那样你就不会伤心,我也不会因为你伤心而难过。”
我不由流下眼泪。
“还请娘娘保重凤体~”他作势作揖,身体呈九十度,
我破涕为笑,深呼出一口气,“小魏子,快扶本宫赏花!”
谢谢你,老公。
你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