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位于一条狭窄的污水河的一边,每当有驳船经过,河上的吊桥就要被抬起来,火车上的乘客就不得不等在上面观看这不堪入目的画面,有时长达半小时。
就因为这长短不定的等待,我第一次认识了汤姆·布坎南的情人。
他有个情人这件事,不管在哪儿,都会被认识他的人大肆宣扬一番。他的熟人们憎恨的是,他竟然带着她出入那些时髦餐厅,还把她晾在桌上,自己大摇大摆地去别桌找人聊天。
虽然我有兴趣一睹芳容,但也从没想要认识她——但我还是认识了她。一天下午我跟汤姆坐火车去纽约然后被堵在了灰堆那里,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然后抓过我的胳膊肘,真的是强行把我拉下了火车。
“咱们下车!”他坚持说,“我让你见见我的姑娘。”
我想他可能在午餐时就计划好了这些,而决定要我陪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暴力。他还自负地以为我在周日下午没有别的事可干。
我跟着他跨过低矮、刷白了的铁轨护栏,然后在爱克尔伯格医生的注视下调头走了一百码。这里唯一能看见的房子,就是灰色垃圾场旁边的一小片黄砖砌的平房,功能有点像压缩版的城镇街道,样子却什么也不像。
这三家店铺有一家在出租,另一家是个夜间营业的饭馆,一溜煤灰已爬到附近;第三家是个修车铺——“修车 乔治·B·威尔森 收售旧车”——我跟着汤姆走进了这一家。
店里死气沉沉、空空如也,唯一能看到的一辆车是一辆积满了灰尘的破烂福特,蜷缩在阴暗的墙角里。
我正想着这阴暗的修车铺没准是个掩饰,真正豪华浪漫的套房就藏在楼上——房主就从一间小办公室走了出来,一边在一块破布上擦手。
他是个金发、毫无生气的男人,无精打采的脸上残存着一丝英俊。他看到我们时,淡蓝色的眼中泛起一丝畏缩的希望。
“你好啊威尔森,老家伙,”汤姆说,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意可好?”
“没得抱怨。”威尔森犹犹豫豫地说,“你什么时候能把那辆车卖给我?”
“下周吧,我的人正修着呢。”
“他修得可够慢啊,是不是?”
“不,他不慢。”汤姆冷冷地说,“还有你要是这么想的话,要不我还是卖去别处吧。”
“我没那个意思,”威尔森马上解释起来,“我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汤姆不耐烦地在铺子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我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宽大的女人身影在办公室门口挡住了里面的光亮。
她35岁左右,身材丰腴,但她尽可能把自己多余的肉摆得风姿绰约,她的脸衬在深蓝色的双绉绸裙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美丽,却透着她呼之欲出的活力,仿佛她全身的神经都在持续不断地闷烧。
她慢慢地笑了,然后走过他丈夫——好像他是鬼魂一样——来跟汤姆握手,满面红光地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她舔舔嘴唇,头都不回地跟他丈夫说话,声音温柔粗哑:
“拿点椅子来呀你,让人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