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北包下了一艘客船,将长安放到船舱的床上。
灯火之下,木北静静地端详着她,睡梦中的长安眉头稍稍蹙起,像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木北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难过,十八年来,他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了剑之外的事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长安皱起的眉头,安抚她黯然神伤的心绪。
门外传来船主人的声音,木北刚刚触及长安脸颊的手瞬间就收了回去,问:“何事?”
船家说:“公子,江上有人找你。”
木北心中泛起浓浓的恐慌,他们在庆州并未暴露身份,这些人却如跗骨之疽,挥之不去。这需要多么大的情报系统在背后支撑?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想要破坏大夏与北蛮的和亲?甚至于天榜上的高手也频频出手。
木北提了剑走出船舱,站到船头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河面上一艘小船微微荡漾,船尖上稳稳当当地站着个人,双手负在背后,风吹不动,白衣飘飘,大笑:“在下庆州江九歌,听闻木少侠剑术无双,特来领教。”
木北心中一凛,江九歌,号称天下第二剑客,天榜第九,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剑九。听闻此人北荒山一战成名之后,隐居庆州,没想到也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一念及此,木北不得不再次开口:“无名小卒,不值得江大侠牵挂,切磋剑术晚辈求之不得。只是此刻晚辈任务在身,不得拖延,待我完成此次任务,再向江大侠求教,可好?”
那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卷的河面上的水波微澜,叹息过后,剑九的声音传来,
“受人所托,出剑吧。”
两年前,师傅就和自己分析过江九歌。师傅说,剑九在北荒山上刺死龙图阁公孙案,剑术恐怕已入化境,自称天下第二剑客,当之无愧。师傅又说,自己三年之内绝不是剑九的对手。可如今三年未过,木北就不得不面对这个恐怖的对手。
木北深知一番生死相搏已无可避免,心中提起战意,纵身飞起,迎战剑九。
只见江九歌接过剑童递来的长剑,跃下船头,踏水而来,从容不迫,好像万事万物尽在掌控之中。
木北心中暗自赞叹,长剑倒垂,划破水面,脚尖在浪头上一踩,借力飞向江九歌。人在半空中,双手握剑,奋力一劈。
剑九一只手负在身后,手中长剑微微抬起,拦住下劈的剑,随手一荡,摆开木北的长剑,顺势在胸前一划,“刺啦”一声,划破木北的胸膛,一条长长的血痕乍然显现。
木北借着剑九的力量,后退拉开距离,顾不得胸口剧痛,摆开架势。
“前辈的剑,果然名不虚传。”
“你也不错,堪堪十八,剑术如此造诣,江某自愧不如”,江九歌脸上浮现赞叹之色,缓缓走来,道:“不如你将长安公主交给我,就此退去,我不取你性命,如何?”
“想不到堂堂剑九,竟也做了蛮族的走狗”,木北借着说话的时间调理气息。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江某向你保证,绝不伤公主分毫。”
江九歌仍然将手负在背后,胜券在握。
“做梦!”木北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剑。
江九歌见说服不了木北,心中亦是发狠,长剑用力一摆,“当”的一声。木北只觉的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透过长剑,一瞬间就击中了自己的心脏。脚下站之不稳,陡然之间退后了数十步,喉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江九歌站在原地,犹如掌控人间生死的判官,
“江某说了,绝不伤公主性命。”
“呵——”,木北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剑九问。
“我笑,笑大夏王朝大厦将倾,国破家亡就在眼前,上至满朝文武,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人有敢战之心,却要求一个女人牺牲自己。大夏的武林豪杰,如此迫不及待地做蛮人的走狗——”
“你找死!”
剑九勃然大怒,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终于拿出,脚尖一点,人随剑走,以雷霆般的速度,刺向木北。
木北满口鲜血,双目血红,单膝跪在水面上,头颅却始终不屈地盯着江九歌,看着他的身影在眼前越来越大,看着剑的锋芒,顺着霞光万丈,简直就要刺破自己的眼睛。木北忽然闭上眼睛,骤然站起,脚下步伐一变,整个人都模糊起来。
只一个刹那,剑九的剑就刺破了木北的胸膛——
不,那不是心脏的位置,江九歌一生杀人无数,刺穿的心脏也绝不止一个,作为一个绝世剑客,他对人体的了解,天下没有一个大夫能比得上,刺穿人的心脏,绝不是这种感觉。
中技了!
江九歌心中警兆呼啸而至,就要拔剑再刺。
眼前的木北口吐鲜血,却咧开嘴笑了,他一只手死死握住刺穿了自己胸口的长剑,另一只手拿着剑,刺穿了剑九的胸膛。
江九歌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种绝世剑法,也是他至今不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原因,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刺中的是什么地方,那里离心脏,不过寸许,此刻却成了生死之间的长度。
他笑了,身躯渐渐软了下去,作为剑客,能死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剑术之下,别无所求。
木北从剑九身上下来,再也没有力量浮在水面上。他顺着运河,流向下游的船,奋力抓住船角,船主人将他救了上来,转身就要去叫醒长安。
“别叫她”,木北拦住他,“替我拿些水和布来,谢谢。”
“好,好”,船家看着口中鲜血不止的木北,止不住的点头,转身就进了船舱。
木北靠着船,坐了起来,掏出一粒药丸服下,静静地坐着调息。等到船家拿来水的布卷,吩咐船家摁住自己的身体。
木北看着那离自己心脏只有一寸多远的的长剑,心中感谢起师傅来,如果不是他逼着自己练影中剑,恐怕今天就要先师傅一步去了。
“摁住了,不管出现什么事情,我没开口,你别放开。”木北又嘱咐了一句。
他将药丸抹碎,均匀洒在白布上面,看着那柄长剑,心中一横,握住剑柄向外一拔,鲜血随着剑喷涌而出。
“额啊——”
木北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惨叫的声音,另一只手抓住撒了药粉的白布,给自己包扎起来。鲜血涌动,一层的白布远远遮盖不住。他吩咐船家多替他包上几层,然后进船舱换了身衣服,靠在长安的床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