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很多个周末一样,百无聊赖,我抱着手机,躺在床上,从一个App刷到另一个App,外面春光明媚,可我宁愿在这不进阳光的小黑屋里一边冷得瑟瑟发抖一边咒骂生活真他妈的无聊,也懒得出去走走。
成百上千条信息在我拇指的上下翻飞中一瞬而过,大部分过眼不过脑 ,偶尔有那么一两条,看着标题或配图好像有点意思 就点开看一眼,就像这条名叫“说说最打动你的那句话”的知乎话题。
一条条粗略看下来 ,跟我预想的一样,多是些例诸如“我们努力,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不让世界改变我们”的经典电影台词或者“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这样的美文好句,的确,很美很励志,每每看到,我都会默念两遍,沉思三秒,然后继续下一条,回返往复,整天动作流畅而无意识 ,直到《破产姐妹》里的大胸美女Max滑进我的眼帘。
可能是因为在这类“名言美文”里看到不像《破产姐妹》这样不太入流的电视剧剧照所带来的新鲜感,也可能是因为我太爱Max了,有谁会不爱Max呢?这个貌美腹黑,波大脑更大的贫民区女孩,虽然表面言语尖酸刻薄 ,实则内心热情善良,现实的残酷在她无厘头的黄腔和大喇喇的犀利吐槽下显得那么不值一提,这部剧让多少年轻人的失意与矫情在某个瞬间豪情万丈起来,我们咽下泪水与委屈,放下正襟危坐,振臂高呼:“只要死不了,啥都不算事!”
但我此时看到的这句话 ,既不是引人发笑的黄段子,也不是让人拍案叫绝的犀利吐槽,而是很平淡的一句话,就像与大部分人擦肩而过时既不会注目也不会回头的那种平淡。
她说:“我总说我不想要,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不难猜想,这一定是Caroline在小蛋糕事业梦被Max的敷衍冷漠泼冷水后,Max面对Caroline的愤怒与不解给出的最真心的自我剖白。这句话很Max,可能是因为年少时经历了太多 ,大多数时候 ,她所表现出的都是一种江湖侠士的潇洒与超然,她可以笑对一切残酷与不公,但这超然的背后 ,却隐藏着深深的绝望,绝望带来的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得过且过 ,她不畏惧深渊,但也从不奢望美好。
看着这句话,我的脸上一阵阵的发烫,我不太敢去深思,仿佛只要一想,最后的那点尊严也会随着思考的过程掉落到那深不可测的黑渊里。
我知道,从小到大,我太会用“不想要”这三个字做借口了,只不过小时候的“不想要”表现出的是一种高傲,长大后变成了所谓的随遇而安。
小时候家里不是很富裕,爸妈都忙着为家计劳碌,加上初为人父人母,也不是很会观察小孩子那点敏感的小心思,所以他们对我的养育应该算是一种半放养的状态,他们只告诉我要好好学习,不许骂人,不许偷东西,却从来没问关心一下我想要什么。我提出的要求,只要他们觉得没什么必要,就会被无情拒绝,所以我没吃过多少零食,没玩过游戏机,没穿过合身的衣服……即使到后来家庭状况好了一些,他们还是习惯性的如此。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转学去了新的学校,在原学校大家中午都是带饭的,但在新学校却没有一人带饭,而是带钱买饭,我回家跟爸妈说,他们却不以为意,第二天还是把昨晚的剩饭装好让我带去学校吃,他们并不是拿不出这点钱,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就这样我自己一个人带了三年的饭 ,每个中午当大家从食堂或小店里带回来还温热的包子或面包的时候,我就趴在桌洞里,飞快地啃几口已经凉透了的馒头。小孩子自尊心最是强的,当其他同学问起的时候,我总是昂着头高傲地回答:“我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实际心里却委屈得要死。
后来长大了一点,小女孩开始懂得爱美,大家都关心起了自己的发型是否够潮,衣服是否够靓,而我从小到大头发都是我妈剪的,她觉得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漂亮 ,头发不碍事就行了,没必要把钱浪费到理发店里去,所以当我第一次提出想去理发店剪头发的时候,被我妈一口回绝了,以至于都上初中了我还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头发,要好的朋友约我周末一起去理发,我只能回答:“我不要剪这种碎发, 都遮到眼睛了,太丑了” ,这种碎发就是现在所说的“杀马特”,的确很丑,可那个时代它就是一股潮流呀,我真的很想要。
从小到大,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因为总是被拒绝 ,总是得不到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向我的爸妈提要求的 ,对那些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总是装作厌恶的样子,很有一种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的意味。也因为得不到,我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不是吗?
后来离家上学,过起了每月拿生活费的日子,这种状况开始有所好转,但是,“不想要”似乎已经成了我抹不去的习惯,同学都说我清心寡欲的像个老尼姑。室友为了买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连着打了三个月的工最终如愿以偿,我看着心里也很羡慕,但又心想手机嘛,能打电话就行了,我的小翻盖还能用,没必要换新的,我总是会用各种借口压下我的欲望,欲望没了,动力也就烟消云散,甚至有些东西其实通过一点点的努力就能得到,我还是会选择放弃。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但那种早熟的懂事却让人心疼;说穷人家的孩子更坚毅,更上进,但放眼现实,这并不具备普遍性,而寒门难出贵子却也不无道理,这些话听着很刺耳,却是难掩的事实。
讲到这里,我并不是在自怨自艾或者抱怨我的父母,我很爱他们,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会排在我生命中的第一位,我只是意识到这是有些问题的。我记得我大学实习的时候,带我的同事经常会给我讲关于她还在上小学的弟弟的事情 ,她说自从她能赚钱后, 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带弟弟去一些他想去的地方或带他去吃点好吃的,她说她不是跟其他小孩子比,以她的能力也没法跟很多小孩的家长比,但她就是想尽她所能让她的弟弟增长点见识,好吃的不一定非得经常吃,好玩的也不一定经常玩,但起码要让他知道一下其中滋味,这样,他喜欢的以后自然会去努力争取,不喜欢的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也就是那样,我不喜欢。
当时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我并没太在意,因为那时我的生活环境很单一,虽然周围同学出自各种家庭, 有着各式各样的童年 ,但长大后,似乎都差不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周边环境也由校园变成社会,我渐渐发现,曾经差不多的人其实差很多,每一个个体都有着自己明显的标志,而这个标志基本上来自于家庭。
我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家庭教育就是小孩子绝不能惯着,大人就是绝对的主宰,大人觉得不好或没必要的东西小孩子都不能接触。我童年的那个时代或许是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但却发现在经济良好的今天,叔叔的女儿还在重蹈我的覆辙,叔叔和婶婶都是医生,家庭状况应该说是很不错,但他们的女儿相对于同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却显得孤僻而无知 ,他们绝不允许女儿吃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快餐,因为那是不健康的;不允许女儿打扮,因为那是庸俗的;不允许女儿追星,因为那是愚蠢的;不允许女儿玩游戏,因为那是浪费时间的;所以他们家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孩子一年到头灰头土脸的,我亲眼看到过她小时候可怜巴巴地望着其他小女孩的花裙子小辫子那羡慕的神情,可她得不到呀。去年新年的时候再次见到她,对一切潮流鄙夷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小时候的我,有点可笑又让人疼惜。
以现在的我来说 或许还没有资格去批评谁的教育方式,但我觉得无论是因为经济状况还是出于保护心理而简单粗暴的去拒绝孩子的一切“不必要”的需求都是不太恰当的,因为很多时候这个小小的需求里可能隐藏着一个美梦,一缕自尊,只有经过认真了解,换位思考之后才能知道它是否必要,毕竟有时候梦想这个东西,从本质来讲,对生存来说也是没必要的。
不知道几年之后 ,当叔叔的女儿进入大学进入社会,面对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与自我选择的时候,会不会像当年的我一样 ,有些手足无措,有些不敢奢望,希望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