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雨,从昨日二十七号的凌晨时分开始,中间短暂休止了几次,便下到了今日的下午。我好像许久不曾见过下这么长时间的雨了。
昨日的侵晨,晞暝的当空便下起了滂沱大雨,我睁开惺忪睡眼,眼见窗外楼宇之上的天穹那灰沉暗霭般的景象,便感到寒彻的滋味。我盘起双手摆在胸膛中,单薄的被子被我踢到了床的一边,稀暗朦胧当中,我触碰到了睡在我身旁的猫儿,这一下也便把它激醒了。雨声随着我的清醒愈发清晰起来,我遥想着这场雨的含义,不禁思慕起八月气爽的夏末,然而这对于我这个躲在象牙塔里不近人世,不知人间冷暖,不触纷扰的鼠人来说,却也只顾着贪图窗内的安逸了。然而这日,我确实有要事要出门,因而看着这场雨,便别有一番愁绪,不禁感到时节同我作对,毕竟我是天生爱下雨的。
猫儿依在我的身旁,张望向窗外,那生动的眸子惹我怜惜不已,可是这日的我却必然要伤我同它的感情了。我此番出门,便是去找兄长协助我喂他吃几粒驱虫药。唉,猫儿自然不爱吃这苦药,正如人一样,即便我们有不同的味蕾和舌头,我们也有不同的情绪看这场淙淙大雨,换言之,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都有独立的感官。可说到这儿,我还是因这场雨而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就好像在往昔的颓毁,躺下自燃一般的时下,突然遭这孤冷的雨浇盖,便朦朦中清醒地感到了一股清流,流淌入我的心脾血管,袭遍我浑身上下,荡涤了一腔的尘俗——这就是我爱下雨的缘故。但是这份不明究竟的爱,却又那么的隐秘,从不显露出那应有的具象,它的存在就好像弗里德里希的《雾海上的漫游者》一样——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一望那雾海深深,那份壮阔神驰愈发让我感慨不断,间又惹我开始追求。可到底是幻杳之物,无形无像,因此我总觉得这个隐秘是雨中传来的击柝声,似那太古的悠息,似与广籁之音相等的传响。
我吃罢了早饭,此时,关掉厨房和屋内的灯光,那藏蓝般的窗外景色便侵入屋内,白色的窗台板上,又映照着苍白的画卷上那墨画一般的树影,摇荡间画卷中的残影划出幽森一片的菹草。雨声渐消,我想还是趁现在带着猫儿去兄长那里比较好。
背起装着猫儿的箱形肩包,便跨出了家门。一阵料峭的雨寒气息传来,使我猛地又清醒了一下。这寒凉而惨澹的日子,却又激起我心中的暗寂。当我骑着车子,在露天的柏油路面上行驶,看着这广阔的世景,烟雨雾霭迷蒙一片,我看不清远处的路况,只有红绿灯的灯光好似是晕染了一圈,心中的寒凉又徒然增高了些许。
细细的雨丝打在我的脸面上,却毫无阻碍,在半道的架桥上,我看着水库闸门的远方,那扶淇河上的薄雾的确有丝仙意的气概。正当我还在自行车上心驰神往之际,斜风细雨,又猛似急箭的招来,顷刻间我浑身湿透,猫儿也焦躁地叫了起来。驶抵弯道边陲的时刻,那如飞瀑般的降雨便已经将世俗的声音给压制下去,那路道旁深绿的松树、杨杉也被洇入淫雨当中消迹,可在这当儿我却惊讶地发现,在远处一栋别墅的小院当中,一棵透析着心潮的乌桕树映入我的眼帘,那就好比一簇火团。头上的雨水沿着我面颊上的沟壑流下去了,被雨滴遮障的眼镜上,豆大的雨滴与周旁的雨滴粘连在了一起,又匆然滑落,从眼眶上滴下。我听见了那属于我的雨响,沉落在地上的声音,我望见了属于我的池塘,倒映着天上的云翳,我敏感的心性不禁又思索感怀起那些值得数落、恚恨的往事来。
我抵达了兄长的家中,午间喂过药后,我便又急匆匆地离开。我一时并不太明了我此番的意绪,究竟是什么让我急促的离开,甚至是冒着大雨……在雨中驰驶,我凝睇着前行的路,返归的程上,再路遇那红火般的乌桕树,我便感到一股心潮的起伏,在雨幕茫茫的景象下,闻狂风的响动,我再度想到了弗里德里希的《雾海上的漫游者》,是的,这就犹如站在屹峙于雾海面前的山巅上,那乌桕树就是我所爱雨的意象。
雨在今日沉寂下来,窗外的风凛然大作,似有猛虎狂啸。“果真是秋天了吗?”我不禁感慨起来。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的佳话总在不绝于耳地传唱着。我张开窗户,冱寒的气息侵入,猫儿便露出一副衰相看我,紧接着我咳嗦了起来——“怕是又要长病了。”
于是我关了窗,关上了本年夏天的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