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骨科 全文完〕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身上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了,太阳穴一胀一胀的,好像随时要爆裂。我双手悄悄握拳,全身紧绷,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他的声音逼近了,我感到他弯下腰,脸慢慢向我的脸贴过来,耳边是他低压的嗓音。
“这回……不要再逃走了好吗?”
我皱着眉头下意识地远离他。可没等我拉开距离,他便以更快的速度将我钳制住了。我的心陡然提起,浑身僵直完全不敢动弹。
因为,他手上的刀离我的大动脉只有三公分。
“姐姐,好几年不见,你的胆子变小了?”,他发出玩味的笑,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却没有挪开。
我没有说话,陷入头脑风暴中……当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呢?首先,不能激怒对方,要稳定其情绪。再使用情感攻势,使对方软化。
可我……在三年前不告而别了,我该怎么做才能稳住他呢?
“小昀,对不起……”,我无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之前离我三公分的刀刃已经贴上了我的皮肤,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脖子上的刀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我的皮肤已经有血珠渗出了。
“好痛……”,我小声呢喃,语气委屈地好像自己才是被抛弃的人。
他一下子惊醒,连忙扔下刀转到我面前。
“计划通!”,我内心窃喜,脸上却不显分毫,露出一片凄楚之色。眼泪一颗颗落下,顺着脸颊流到脖子,泪水和血珠纠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姐姐……”,他认真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早就被眼泪打湿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对不起,我只是想吓吓你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折成条轻轻地按住我的伤口。他的动作轻柔地像蝴蝶在煽动翅膀,只带动周围空气微弱的流动。但我的心却痒痒的,被扫开了一圈圈涟漪。
尽管三年不见了,但这毕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男孩啊。
“小昀,这几年,你……还好吗?”,我声音微弱地生怕惊动了他。
他睫毛微微一颤,避开了我的眼神,握住我的手腕说,“先去医院吧”。
医院小插曲
医生看到我脖子上的伤,面色逐渐凝重。他的右手悄悄地伸向裤兜,在我们疑惑怔忪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夺门而出。
“喂?110吗?我......”,小昀反应过来之后,疾步上前一把夺过医生的手机,以身高优势一步步向医生逼近,医生一步步退到墙边,小昀以及其暧昧的姿势圈住了他。
“不好意思啊,警察先生,我哥哥有点智商不正常,他看电视剧学的,抱歉影响你们的工作了。”,小昀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语气诚恳地完全听不出破绽,俨然一个关爱兄长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模样。
电话挂断,这小子立即换了张嘴脸。他以壁咚的姿势压迫着身下弱小的医生,语气挑逗着说,“医生,你干嘛报警啊?你可能误会了,那个伤......”,他微微低下头,嘴唇靠近医生的耳朵低声说,“是我们玩儿的时候不小心过了点头了,不过?医生,你好像很在意,不如......一起?~”。
医生吓得连忙把他推开,脸上一片懊恼,耳朵却微微发红。
小昀见状顺势后退,给医生让出一条路,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一面捂着脖子忍者疼,一面笑得浑身发抖。这家伙几年不见,本来以为会成熟了些,没想到还是那么顽劣。只是可怜了这个医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但也是人之常情,天生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一张巧嘴,任谁都会被他骗到。
在一出小闹剧之后,医生战战兢兢地给我上药包扎,临走前还叮嘱我们要注意安全,别闹出人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陡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目光炯炯。
他避开我审视的目光,低头不说话。
“你又是这样......”,我语气淡淡,心里有点难受。
“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你撒谎,我答应过的,永远不会骗你,所以......,我可以不说吗?”,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副做错事情的惶恐模样。
“可你也答应过我,对我毫无保留”,我心底发酸,面上却更加冷峻。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几年他一定过的不太好,不然不会可怜巴巴地欲言又止。
“姐姐......”,他叹气,无奈地笑,一只大手在我头上轻轻按了一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指使我”。
我和小昀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们并不算亲密,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厌恶着他。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十二岁,他个子还没我高,被一个漂亮柔婉的女人牵着。他长得好看,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但小小年纪却有了一股锋利的味道,像是一把还未出鞘的刀,不知道这气质是哪里来的,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父亲的孩子。但父亲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那个女人是我的后母,小男孩是我的弟弟。
偌大的客厅里,堪堪坐着四个人。灯光甜蜜柔和地照在我们的身上,外人倘若从窗外窥探,怕是要以为是多么和谐幸福的一家人。实际上,那顿饭我吃得想吐。
母亲去世才不过半年,我的父亲就给我带来了新的家人。他说,“晴儿宝贝,你妈妈去世已经半年了,家里不能没有女主人,你也不能没有妈妈。所以我给你找了个新妈妈,还有一个弟弟,你之前不是说很想要个弟弟妹妹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感觉眼前的男人有点陌生。明明他在妈妈的葬礼上是那么伤心的样子,怎么才半年,他就要让新的人取而代之?我替妈妈感觉委屈,想到生前一直在医院里孤孤单单的妈妈,我心里就又恨又难受。我挣脱开他的怀抱,大声喊着,“不,我不愿意!我不要新妈妈,不要弟弟妹妹!”,态度坚决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
他定定地看着我,随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以为我这么难过他会来哄哄我的,我以为没有妈妈的我能得到父亲的爱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而且,三天后,他把他们领进了我家。
不可否认,小昀是个很完美的弟弟。长得好看,温顺乖巧,成绩也不错,有点恰到好处的傻,还非常听我话。但就是这种“完美”,让我更讨厌他了。因为我是个“疯孩子”。
母亲去世后,我常常“发疯”。家里的佣人偷偷议论我,说自从病恹恹的母亲走后,这病换了样子传到了我的身上,他们说我和母亲不吉。从八年前就不断有这些传言,只是这传言毫不留情地扎向的是母亲。母亲病弱,常年卧床,小小的我于是化身为一只猛兽,做出一副戾气乖张的样子,挡下那些可能伤到母亲的流言蜚语。可我那时还太小,不明白最伤人的利刃往往是来自最亲密的人。
我日日向上天祈求,把每年的生日愿望都送给母亲,希望她能够健康起来。可最后,她还是去世了,死在她最喜欢的秋天,死在我即将生日的秋天。十二岁的生日马上就到了,可母亲没有等到我十二岁的生日愿望。后来我常常想,如果母亲活过了我生日那天,她是不是就能多活一年?
没有人给我答案,也没有神替我解答。只是从十二岁那年,我开始讨厌过生日。
更讨厌的是,小昀那个小屁孩每年都会送我他亲手做的生日礼物。有时是花园里摘的一捧花,有时候是他自己编织的围巾帽子,有时候是他自己做的小蛋糕......我真的很讨厌,这些东西本该是母亲来送的。
“姐姐,生日快乐”,一个小男孩捧着一束花朝我走来,粉色和蓝色的玫瑰,很梦幻的颜色。他声音小小的,有点怯懦不安的样子,又隐隐透出些期待。
“谁要你的花啊?我想要的礼物你给的了吗?”,我无视他被玫瑰花刺划伤的手,恶狠狠地说道。果然,他被我的话吓住了,拿花的手颤了一下,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笨蛋,离我远点!你知道我是个疯子,小心我杀了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死死地盯住他,模仿动物世界里准备捕杀猎物的猛兽的眼神。
他好像真的被我吓到了,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手上的花也不受控制的掉在了地上。有几片花瓣落下了,轻轻飘飘的砸在我心上。
“滚呐!还愣着干嘛?”,我对他大喊,身体力行地捍卫我作为“疯子”的人设。他也是识趣的,花都没捡就跑了。
“ 什么真心?什么生日快乐?还不是随便就被吓跑了?大人的爱都那么廉价,何况幼稚的小孩子?”,我自说自话走向地上的那捧花,绿色的枝干上沾了点红色的血迹,大概是他不小心划伤弄上去的。
“笨蛋,摘个花都不会”,我捡起花准备丢掉......
“可是姐姐,为什么你最后没有丢掉那束花呢?”,小昀一手撑着头,一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那敲击的声音和着我的心跳的节奏,搞得我有点心慌。
“你瞎说什么?我明明丢了”,我不动声色地掩饰我的紧张。
“是吗?我记得那是我摘的,上面还有我的血迹”,他微微向前探身,桌子本就不大,他这举动,让我们的距离只有40㎝,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流。
“我忘了,那可能是我怕浪费吧”,我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回答。
“姐姐,你可真是顽固”,他弯起嘴唇,眼睛也亮亮地盯着我。“而且,你也够心狠”。
我不置可否。
三年前,我独自一人去了国外,然后整整三年没有一次联系过他们。但我的家人也够冷漠,我走后三个月,我的“家人”才发现,除了小昀。
走之前的那段时间风平浪静,大家都相安无事,家里总共四个人,两个“疯子”都很正常。
一个“疯子”是我。母亲说过,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看一次极光才叫死而无憾。我是准备去死的,所以也懒得再去计较些什么。另一个“疯子”是小昀。他在学校是个打架斗殴逃课的危险分子,还常常公然挑衅老师和学校领导,但他在家里从不发疯,乖巧温顺地像别人家的孩子,特别是在我面前,纯良像个小白兔。我安分守己的理由我自己明白,不过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罢了,我是奔着死去的,那些活人的纷纷扰扰马上就跟我没有什么干系了,我也不必再去为它们牵动起情绪了。但小昀的安分我却不明白,听人说他那段时间没逃课没打架,对老师的安排也老实服从。
临走前的一晚,我独自坐在小花园喝酒,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银白色,透着些凉意。我拿起酒杯,对着月亮摇摇晃晃,想到李白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倒是与我的处境相同。不知道李白一人漂泊在无人之地,只有月亮相伴,他的心情是有多寂寞。他是否有可牵挂的人,是否有挂念他的人,是否有人真心待他没有欺骗,是否有人在这世上是为他而来,因为他的存在而幸福一点?
我苦笑,把手中的酒一口喝光。敬过月亮,敬过生我养我的世界,敬过父母,敬过我早早去世的病弱母亲,一杯又一杯,我故意把自己喝醉。反正没有人管我,母亲走了,父亲每天不着家也从不过问我们,谁知道是不是外面又有了新孩子?后妈更与我不相干。小昀呢?一个上大学的小屁孩,都成年了还这么恋家,每周都得回家住。
想到他,我哑然失笑。
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我该很恨他才对。他和他妈,是破坏我们家庭的一份子,在我母亲去世半年之际,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我家。他的年纪小我三岁,如果母亲没有小产,那么我将有个跟他一样大的弟弟,所以我一直觉得是他抢走了我亲生弟弟的位置。如果母亲没有小产,那么她可能就不会落下一身病,就不会受着病痛的折磨受着父亲的冷落,最后早早离世。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他。
但他又真的是个很好的弟弟。是这个家里唯一记得我生日的人,是在我“发疯病”的时候唯一敢靠近我的人,是在佣人偷偷嘴碎说我坏话时会呵责的人,是在后妈和父亲对我表示失望之后会替我说话的人。这样的他,我真的讨厌不起来。
“晴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我正神伤之际,突然听到一个温柔清冽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不在学校?”,我努力保持自己作为姐姐的威严。
“听家里人说你回来了,想看看你”,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看吧看吧,多看看,没准以后就看不到了”,我把酒杯重重一放,摆出个最舒服的葛优躺姿势望着月亮,可能是月光太亮太刺眼,眼泪怎么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
“你哭了”,他朝我靠近,弯下腰俯身凝视着我。
光线太暗,视线太模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但他的脸离我的脸很近,我们的呼吸交缠着,像命运一样有种无法逃脱的悲哀宿命感。
“我没哭,你看错了”,我不服气地反击着,浓浓的鼻音还有莫名略带撒娇的语气把我自己都震惊了,这话简直就像情人间的呢喃。
“怎么喝醉了这么乖,平时就像只随时在战斗的凶兽”,他轻笑出声,语气又低又温柔。
“什么?”,我呢喃出声。
他伸出手帮我擦眼泪,手的触感是温温软软的,动作轻轻柔柔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碰碎了一件宝贝。
忘了多久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了,上次好像还是母亲还在的时候,我受了父亲的训斥委屈地找母亲诉苦,母亲微笑地帮我擦眼泪,温声哄着我。哄着哄着她自己也哭了,自责起她病弱的身躯无法为我遮风挡雨,然后又是我反过来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在母亲面前哭了,只为她准备好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和笑话。
“怎么越擦眼泪越多了呢?”,他有点无奈地笑道。
“我没有哭,我才不哭呢?我是最坚强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坚强”,他停下为我擦泪的动作,双手捧起我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温柔的色彩,在夜色的对比下,他的存在显得那么不真实,好像抓不住的仙,但他捧住我脸的触感又是那么的清晰,还有他的眼睛......不能再看了,心好像跳得太快了。
“你不许没大没小,谁允许你这么做?”,我摇了摇头,试图摆脱他的双手。
“姐姐,你喝醉了后怎么连生气都像在撒娇?”,他不为所动,反而更愉快地打趣我。看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他像是满意极了。骤然一张脸贴过来,我们的鼻尖相碰,他笑弯了眼。
时间一瞬间停止了,夜晚的蝉鸣突然消失了,“咚、咚、咚”,我们的心跳在以同一频率震动。
然后,嘴唇感受到一股柔软的触感。他保持着捧着我的脸的姿势,嘴唇在我的唇上连绵辗转,我感受到他的手指不自觉稍稍用力,克制缓慢地摩挲着我的皮肤。
也许是喝醉了,也许是月色太美,也许是对即将离开的留恋,也许……我没有抵抗,臣服于温柔。
“晴儿,晴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酒劲确实大,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小昀说了句什么,我也没有听到了。
“不过是一个吻而已”,我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他,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他的眼光黯淡了下来,如烟花熄灭后寂静的夜空。星火消失,只剩下一片落寞。
“所以你当初离开,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吻?原来你根本就不在乎”,他声线有点哑,短短的一句话好像经历了漫长的时间。
我不敢看他,我不敢看一双失魂落魄的眼睛在燃起期翼再度熄灭。
我怎么能说我不在乎?如果不在乎,我也不会用得上躲三年,这三年,我躲的不是他,是我悸动的心。
“我是准备在看完极光后就去死的”,我望向窗外。
“你知道在你杳无信息的这几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吗?我真的好怕……我真的好怕你消失了”,他的声音带了些哭腔,情绪激动得甚至惊动了旁人。
“对不起”
“姐姐,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呢?”,他的眼睛红红的,眼泪落下来也毫无觉察,只死死盯着我。
“你知不知道,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然后跟你一起死。”,他的语气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
“小昀,好好活着,我没有抛下你,我永远是你的姐姐”,我伸出手想要帮他擦干眼泪。
“盛晴,不要装傻了!你以为我爱你是哪种爱?”,一瞬间,他仿佛撕开了乖巧的面具,向我展示他张牙舞爪的模样。是啊,他上学的时候可是学校的混世大魔王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们……”,我止不住地摇头,三年的心理建设不能就此崩塌。
“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淡淡开口。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震惊有迷茫有愤怒,还有隐秘的喜悦。
“十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缓缓地讲述。
那是发生在十岁的生日宴上,他的母亲因为一些宴会事宜的安排跟我的父亲发生了争吵,实际上不止于此。父亲虽然把她娶回了家,但外面莺莺燕燕仍是不断,如同我母亲在时那样。而宴会的事宜安排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矛盾和不满是在一点一滴中累积的。
印象中小昀的母亲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可能是因为父亲就爱江南女子婉约的气质,所以母亲和她都是一般温柔小意的女子。只是他的母亲本质比我母亲烈性的多,如果说她们的外在是水,那么小昀的母亲内在是火,在内外可以达到平衡的时候是宜人的温水,当内心失衡的时候就会变成滚烫的沸水。我的母亲是表里如一的水,从来只是包容和退让,外人甚至认为她懦弱。
总之,小昀母亲的火是烧起来了,和我父亲吵完那一架之后,她把小昀叫到房间说了很多话。
小昀说,那是他极为陌生的母亲。母亲极怒,大声地数落着父亲的种种罪行,用着恶毒的言语诅咒着他,咒骂完又突然发狂似得大笑不止,像是想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然后,她突然扯过小昀,低声在他耳边说,“他万万没想到吧?你根本不是他亲生的,他在外面有人我也有啊!”
小昀跟我讲述着往事,眉头紧紧皱着,陷入在那些不堪的回忆里。
原来,在这个家里,病的不止我一个。在这个家里,无辜可怜的也不止我一个。
我看向小昀,突然发现他和我记忆中的少年是那么不一样。因为他小时候总对我百依百顺,乖巧温柔,我便一直以为他是生活在温室中被好好保护的花朵,因为被善待被爱所以才那么天真那么毫无保留地爱人。我甚至因为嫉妒他的幸福而故意针对他,对他冷言冷语好不留情。
我出神地望着他发呆,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些过去发生的事。突然间,我仿佛抓到点什么?
“小昀,你为什么在学校那么混蛋?”,我冷不丁发问,让他愣了一瞬。
他一下子咧开嘴笑了,之前的郁色一扫而光。多么可爱啊,二十多岁快活的年轻人。
“晴儿,你好迟钝”,他好以整暇地看着我笑。
“你那时天天在家里发脾气,大喊大叫的,把大家都吓坏了,大家都说你是疯子。所以我就跟你一起疯咯,我想如果有个人陪着你,你也会好过一些吧?”
我听着他的话,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了。仔细思索着那段时间,好像小昀确实是突然从某一天起就开始在学校无法无天不收管教了。
“幼稚!”,我故作严肃地训斥道。
“晴儿,我成年了,可以结婚了,我可不幼稚了~”,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我。
“小昀……”,我欲言又止。
他探寻地看着我,眼里全是信任。
“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已经订婚了,回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悲伤已经溢满了他的身体,如果悲伤有实体的话,那么我和他都会在这里被堵得窒息。
“早知道,就在那时杀了你,我们一起死的。或者更早,在你走的那一晚强留住你!”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小昀,你早该放下的。”
“我如何放下,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爱的,你叫我如何结束?”
“在看极光的那天,我已经准备好足量的安眠药了,但是突然我就不想死了。你知道吗?它真的好美,是无法只用脑海想象到的美。一瞬间我就放下了,我放下了过去,放下了一直牵绊着我的情绪,放下了我糟糕的原生家庭,因为好像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那些东西太轻了,比天空下流动的风还轻。而我呼吸到的空气,听到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看到的星星和光,是更真实的存在。小昀,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很美好,你的眼睛应该看到更多更精彩的人和事,而不是只把目光聚焦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他仍是不解,但没关系,一切都需要时间。其实我并没有订婚,只是一切都要有个了断,三年前我逃了,现在我已经决定好不再逃,而是放下过去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