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有没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直面袭来?
是的,当我正处车水马龙,四面都是钢筋混泥土的15层高楼里,读到这两句出自汪曾祺先生经典散文集《不如喝茶聊天乘凉去》的文字时,瞬间时空转移了。
我来到了一枝梨花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它,我真是喜欢啊,我就那么望着它,但我没法描述它。
原来梨花真的是不厚重的,那些可爱的小瓣子,真的白里带着透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我闭上眼,慢慢的靠近它,想用鼻翼去触碰它,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我用指头沾起了一小片的月亮片子,放到了舌尖,我尝到了月亮的味道。
如果你没有读过这本经典散文集,一定不能错过它,如果你读过了,请跟我一起,再一次,慢慢儿,细细的,品味品味,鉴赏鉴赏吧,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如果你是一位读者加作者的话,那你可赚到了,你在惊叹书中一切文字的认真和力量时,细读就会发现整本书都在教我们怎么去做一个有态度的写字人。
这本《不如喝茶聊天乘凉去》是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出版的一版汪曾琪先生经典散文集.线装珍藏版。
汪曾祺先生:(1920-1977)当代著名的散文家,作家,戏剧家。我不知道汪先生是一个怎么样的戏剧家,但是读了这本《不如喝茶聊天乘凉去》,真是震撼到我了,先生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散文大家。
书里一共有五个章节:人间草木,鸟守虫鱼,时令节气,行者无疆,趣闻轶事。
汪先生笔下的主角们都有自己的秉性和姿态,而他们又都能完全自然,默契的融合在一起,就像是生来如此。
当时就想,为什么我不能发现,写不出来呢?大概是因为我眼里所看到的,心里所想到的都有点儿太飘了。
幸好,能读到汪先生的这些文字!
《山丹丹》部分书摘:
我在大青山挖到一棵山丹丹。这棵山丹丹的花真多。招待我们的老堡垒户看了看,说:“这棵山丹丹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咋知道?”
“山丹丹长一年,多开一朵花。你看,十三朵。”
山丹丹记得自己的岁数。
这记得自己岁数的山丹丹啊,在汪先生笔下,寥寥数语就有了人性。我在想,它是不是还会记得点儿别的什么呢?
《枸杞》部分书摘:
枸杞到处都有。枸杞头是春天的野菜。夏末秋初,开淡紫色小花,谁也不注意。随即结出小小的红色的卵形浆果,即枸杞子。我的家乡叫做狗奶子。
我在玉渊潭散步,在一个山包下的草丛里看见一对老夫妻弯腰在找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搜索。走几步,停一停,弯腰。
“您二位找什么?”
“枸杞子。”
“有吗?”
老同志把手里一个罐头玻璃瓶举起来给我看,已经有半瓶了。
“不少!”
“不少!”
他解嘲似的哈哈笑了几声。
“您慢慢捡着!”
“慢慢捡着!”
……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枸杞头是春天的野菜,也真是没在夏末秋初见过那淡紫色的小花,可我这会儿却是见了,还有那对停一停,弯一弯腰的老夫妻。
写《槐花》:
玉渊潭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来了放蜂的人。蜂箱都放好了,他的“家”也安顿了。
读着放蜂人搭起他简陋的家,女人煮两碗简单的面,听着汪先生说放蜂人和他女人相识并在一起的故事。
真的有一种院子里,大树下,乘凉,聊天,喝茶听戏的感觉,真是一种享受!
《槐花》结尾处这样写到:
过了两天,我去玉渊潭散步,养蜂人的棚子拆了,蜂箱集中在一起。等我散步回来,养蜂人的大儿子开来一辆卡车,把棚柱、木板、煤炉、锅碗和蜂箱装好,养蜂人两口子坐上车,卡车开走了。
玉渊潭的槐花落了。
突然好一阵不舍,明年槐花盛开时,那些个蜜蜂,那对可爱的放蜂人夫妇还会来吧?说不定还会多一个女人生的小娃娃。
第三章时令节气的《夏天》有这么一段: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人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我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栀子花,我甚至没想过,栀子花还会这么有个性,我以为什么样的花,都不过是花而已。
《葡萄月令》这一章节,写得真是好啊!一到十二月,把葡萄的一生全部细数描绘出来,读完后,感觉自己也跟着过了一个春夏秋冬,好像我变成了其中一株葡萄。
难怪当我把它分享给快八岁的女儿时,她说:“妈妈,好有趣,还要‘请葡萄上架’啊,葡萄要用请的吗,怎么感觉跟人一样呢?”
这简直就不是写葡萄,而是一个有趣的人。
摘几句写葡萄喝水的句子:
葡萄喝起水来是惊人的。它真是在喝哎!
浇了水,不大一会儿,它就从根直吸到梢,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浇过了水,你再回来看看吧:梢头切断过的破口,就嗒嗒地往下滴水了。
别的果树都是刨一个“树碗”,往里浇几担水就得了,没有像它这样的:“漫灌”,整池子地喝。
《葡萄月令》写得好,我想把里面这两句再读一遍:
“都说梨花是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第四章:行者无疆
我喜欢汪先生《胡同文化》里这样的风趣,这样的不失态度:
“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睡不着眯着’这话实在太精彩了!睡不着,别烦躁,别起急,眯着,北京人,真有你的!”
对于自己的恩师沈从文先生的离去,汪先生说:
“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我哭了!”
没有任何撕心裂肺,没有一切悲伤的烘托,但是我却感到了汪先生,由内而外的难过。
对联大教授金岳霖先生的描写:
“他就这样穿着黄夹克,微仰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联大新校舍的一条土路上走着。”
我羡慕沈先生所读的西南联大,它的教学模式和学习氛围,学生的思想是自由的。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对教学的态度,从汪先生笔下的每个字里行间都能蹦出来。
他们蹲图书馆学习,泡茶馆看书,在那座战时的、临时性的大学里,人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有要实现的自我价值。
最让我羡慕的是,教授们鉴别学生的标准:
“这也是西南联大许多教授对学生鉴别的标准:不怕新,不怕怪,而不尚平庸,不喜欢人云亦云,只抄书,无创见。”
我着实羡慕啊,我想,这标准是不是应该让现在的老师,教授们都来读一读,参考参考呢?要是能,那真是太好了。
“学校已经放假了,一个人没有,安安静静的,校园的花圃里一大片美人蕉赫然地开着鲜红鲜红的大花。我感到一种特殊的,颜色强烈的寂寞。”
“我担心画眉忙着学这些声音,会把它自己本来的声音忘了。画眉本来的鸣声很好听的,让画眉自由地唱它自己的歌吧!”
“有一种通身铁色的蜻蜓,臂膀较窄,称‘鬼蜻蜓。’看它款款地飞在墙角花荫,不知什么道理,心里有一种说不来的难过。”
因美人蕉寂寞,担心画眉忘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为“鬼蜻蜓”难过。你可以随意的读读这些文字,当然你也可以允许它们,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地嵌入你的情绪里。
你可以在想象小时候在院子里,小路边:
“用手指绕住巴根草的根,用一种不露锋芒的力量拉,听顽强的根胡一处一处断。这种声音只有拔草的人自己才能听得。”
你还可以想象这样一块大坝:
“坝上的地块有多大?说是有一个农民牵了一头牛去耕地,耕了一趟,回来时母牛带回一个小牛犊子,已经三岁了!”
这本《不如喝茶聊天乘凉去》便就是在这样一个意境里带你去看人间草木,听鸟语花香,识地域风情,悟人间百态的!
整本书灵动有趣,一切从简,三言两语就能把世间万物的本质连同灵魂一并活灵活现的呈现在你面前。
真诚纯粹,深切,毫不做作、浮夸和生拉硬扯。又真真儿的牵动我们的情绪,仿佛看了一台世间万物,没有配角的大戏。
这戏里所呈现的一切,那些人间草木烟火,可深可浅,让人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我喜欢读散文和小说,尤其散文,篇幅不大,通俗随性,读起来不费劲儿,是一种分享,随意,真诚。可以从中长见识,听故事,欣赏美好,感知这个世界。
汪先生所有这些简单幽默,真实自然,有秉性,有灵性,有姿态的文字,以及他所呈现给我们的这个世界,无不都透漏他自己对生活,对这个世界的姿态。
沈从文先生说:“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态度,有思想也有文才!”。
“认真而有态度,有思想也有文才”,说得真是贴切,我们就应该多读这样的文章,领悟那样的态度。
而不是总让那些三流小说;以金钱、暴力、性来博眼球和流量的自媒体文章;盲目追热点;为了金钱而制造知识恐慌和焦虑的所谓的干货文章,占用了我们大量的碎片阅读时间,腐蚀了我们的大脑。
对于一个作者来说,更是应该要读这样的文章,学习写这种认真而有态度,有思想有文才的文章。
而不是盲目的学习一些所谓的写作套路,为了实现眼前的写作变现,一头扎进了一些自媒体平台的文章调性里面,从文体到格式,从语言到思想,研究,复制,完全忘记了自己不是一台文字复印机。
文字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我想说,如果眼前的写作变现没有紧迫到要命的程度,还请你不要那么急,慢慢来,对自己的文字负责,对信任你的读者负责!
哎呀!扯远啦!
如果你正好有时间,想读点儿什么;或者你正处焦虑,浮躁当中;你辛苦了,累了;又或者你正想写点儿什么,却又无从下笔。
那么,请停下来,静下心,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喝饱水的葡萄是不是正在使劲儿的抽条、长叶子。
又或是去逛一逛西南联大学校外面,那些各色的茶馆,找一间觉得顺眼的,坐下来,喝杯茶,读这样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