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来小区时,有一棵树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站在原先小区的花池边。花池里早已经没有水了,疫情期间,阳之前孩子们在花池里、在木桥上嬉戏玩耍,孩子们像上山下海历险一样,从这块景观石上跳下去,再从木桥的桥底攀着栏杆翻上来。
它安静地站在花池的另一端,静静地看着,树冠很大,像是有点不堪重负,树头向池边倾斜下来。
有一次跟着丫头走到它近前,仔细观察,说它是树,似乎跟其他的树又略有不同,它的叶茎像是肉质的,茎杆和叶片都油嫩肥厚,掐一把应该能攥出不少的汁水来。
看它的茎叶特点,怎么看都像是一棵家里养的绿植不小心长大了。这在广州很常见,小区里不少棵一二十米的幸福树,从底部根本很难判断它的真面目,只有等到春天,看到它树顶攥着的花束形状跟幸福树一样,才知道它原来就是,家里常养的幸福树!家里的树至多也就是一两米高,谁知竟能长到参天!
那么,它到底开不开花呢?
等了一个秋冬,它一直是那样,斜倾向花池,一直是那浓烈的翠绿色,温润的蓄满水分的绿色。
等到春天,还是没有动静,我几乎认为它就是一棵极绿的树。
有一天清晨,上班经过它身边时,发现它的枝梢上举起了一个个嫩绿的尖尖。那花苞很小,看起来像栀子花的花苞一般,从顶端的色彩看,像是白色的花。
后面的几天,我都期待着它开花的盛况,一棵足有两三米高的荔枝树那样大的树,一下子开起满树的花来,会是什么样?
终于,零星地,它开起花来。每朵花蕴蓄满了水分与色泽,在清晨,白色的花很是亮眼。花朵不像栀子花,倒有点像木棉花的形状,只是小一些,是白色的,每个花瓣均匀地分布并展开着,凑近闻,香气清冽浓郁。
这么大一棵树,花倒开得很零星,是不是养分储蓄得不够?这满树的花苞能都盛开吗?我不禁担心起来。
再等了几天,发现它前几天开的花已经开始凋落,花的凋落也很干脆,一整个花冠掉下来,有根花蕊暂时没能脱开,花冠就像个小喇叭,口朝下被拎起来了。凋零得如此之快,怕是看不到它满树开花的样子了。
这时,春天的其他花已经开了,路边,绿化带里,各种色彩姿态的花都陆续开放,似乎也就不那么期待它的表现了。
终于,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我看到它花开满树,那特别的情景。
在清晨,睡眼惺忪的花池边,在其他花和树还沉浸在昨日未醒的睡梦中,它的满身的白色花朵都盛开了!一个个极标准的五瓣花朵,洁白甚至带些许莹亮光泽的花,在深绿色的背景下很亮眼!
当我被它满树花盛开的奇景赞叹时,同时就看到,起码有半树的花都正在凋零!凋零的花儿们,一个个地低垂下来,由一根细小的花蕊吊着,像一个个小铃铛,又像一个个略带黄色的感叹号,依偎在莹亮的盛开的姐妹们旁边,等待最后的凋落。一半盛开一半凋落,盛开的繁盛与凋零的轻叹,都在同一株树上,如此整齐地展现给你看!
我被这眼前的奇景惊呆了,但一瞬间我又懂了它的意思,它的直白。
是的,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谁不是一边生长一边衰老?我们每一个生命,谁不是努力地生发出更新的力量,同时,也抵御着不可抗的衰朽呢?只是,这花的花期太短,才会直观地把这一点清晰地展现给你看,让你知道这两者的并存与平行!
我沉默地离开了,一天乃至几天内,眼前总是闪现它半树盛开又半树凋落的模样,我不清楚它为何要努力积蓄力量一直攒到这一个清晨,用了浑身的气力,撑起这最盛的开放,同时,无法避免地,同时撑起这最盛的凋落!
我想,可能花开满枝也是每一棵花树的心愿吧!在它的舞台,经过一年的积蓄,做这最隆重的登场,也是最隆重的谢幕。
我们人呢,又何尝不是这样?
与其期待这满树花开的盛景,我还是愿意让花朵慢慢开,慢慢来,而凋落则也可以慢慢来。
不急,时间漫长,光阴尚浅。
让我能够缓下心来,静心而行,不期求烟火般的璀璨,只期待每一个日子的小圆满,如此,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