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后,一定要和你们活的不一样”!
在生活的每一次重大转折之中,我常常想起自己十几岁时站在屋子正中央时嚷出的这句话,那是个蝉鸣声很大的夏天,那年夏天双双下岗失业的父母整日里在家中争吵,屋子里弥漫着横冲直撞的叫骂声,这使他们的儿子对这世界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需要供他上学,父母是不是就不会争吵?令这家庭陷入痛苦的根源,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尚未独立仍须啃老的“拖油瓶”所致?
所以有那么几年,我特别渴望进入中年。中年多好啊,自己在经济上可以自食其力,而父母也终于步入老年,一定连吵架的精力也没有了,你会想当然地成为一家的主宰力量,支撑并且支配着一家人的生活方式,再也没有人可以堂而皇之地忽略你的意见……
然而,就像“我们能猜出的谜,我们很快就瞧不起”一样,当你真正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一件东西的时候,你越是想抓住它。
年轻的感觉尤其如此。
在我上车时不再刷学生卡之后,更令人惆怅的事情出现了,当我在家里将电视定格在《熊出没》的频道上,会立刻受到大家的嗤笑。
我想,所谓“不再年轻”,该是从自己羞于向他人展示自己的迷惘开始的吧。
我越来越少向人展示我的迷茫,不仅如此,令人恐惧的是,如今的我甚至还有着十分清晰的阶段性目标,并且正在逆流而上,努力争取。
这似乎正是我十几岁时所希冀和祈盼的,然而,如今我将自己的愿望清单写出来,笔尖划过,响起的恐怕都是一片理想破碎的声音。
世界就是这样,一些人拼命追忆和怀念的,恰恰正是另外一些人所拼命突破和逃避的。
中年人的倥偬,和年轻人的恐惑,恰如一方镜子的两面,照见的都是对方的期待憧憬。年轻人希望自己像那些事业有成的中年人一样,可以奔着一个明晰的目标和轨道疾驰;中年人则怅望着毛头小子的幼稚和不可一世,浑身下上都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傻逼劲儿。
我在后台收到过太多年轻人的倾诉和苦恼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关键词:迷茫!
年轻人不可能不迷茫,因为人在年轻时,特别像一个手攥百万美金却不知道该如何消费的人。其实,年轻人手中的钞票,就是过剩的精力和充裕的时间——这两者都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
而时间这种财富的特点就是,不可等待、不可逆转。时间不等人,时间不可储存,时间不会等一个年轻人想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才开始流逝,而消耗的时间,就是消耗了,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性。
可我却由衷地羡慕他们那种迷茫的状态,羡慕那种可以说话不经过脑子,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竟然不知道这一天该干些什么的状态。
不感到迷茫的年轻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可悲的,我常常觉得,年轻人的可贵,不就在于善用困惑的眼神去打量那些看似早已寻常的事物,并提出自己的异议:这事儿,一定得是这个样子吗?
我还这么年轻,是不是还他,妈,的,可以做些改变?
年轻是一生中最猖狂的阶段,你可以肆意地渲染自己的未来,你可以嚣张地展示自己的贫穷,面对任何指责、嘲笑、轻蔑乃至侮辱,你一句“我还年轻”都可以杀人于无形。
反而对于中年人而言,所有的指责、嘲笑、轻蔑乃至侮辱,却都不如一句“你已经不再年轻了”更具打击性。不再年轻,这意味你丧失了迷茫的权利,意味着你必须接受妥协,必须承认自己的尴尬和生活中已经丧失的诸多元素的不可逆性。
所以,人越长大,越是知道父母健在的可贵,因为这世界上,唯有他们还将你当做小孩子,可以包容你所有的错误和脆弱,只有在他们面前,你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不成熟和执拗,再次短暂地扮演一名孩子。
有一些东西,大家心里都清楚,无论是你年薪30万,还是50万,乃至未来的100万,无论你是高级经理,还是总监,还是VP或者SVP,你知道,你失去了一些东西,永远的。
我不太喜欢中年人,他们酒过三巡依然满身是刺,摇头晃脑地像一只喝醉了的刺猬,紧守自己的内心生怕有人走进去占个位置,他们头顶上的头发开始越来越少,撒尿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岁月的积淀带来经验,也带来成见。
所以我必须警醒,以防自己成为一名缺乏好奇心的“尿不尽选手”,在左右幸福度的天枰上,这东西可比赚钱重太多了。
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朋友揶揄道:慧超,这是你最后一个20几岁的生日啦!
我说,容我缓一下,论周岁的话,我还有一年。
我自1988年元旦开始为祸世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从来没有在元旦那天过一次生日,因为家乡习惯过农历生日,所以甚至于我的身份证上都是农历的日期。
每年生日母亲都会煮上和我年龄相当的鸡蛋,她说这有特别的寓意,小时候总盼望着那鸡蛋的数量能多一些,现在想一想蛋的数量,都是蛋疼的感觉。
今天晚上零点的指针划过,我就真的迈进人生最后一个20几岁了,狗日的三十岁,还有一年就到了。
想想,真是人间惆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