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多次路过开封,但我从没在这里下车。很多年前,我的一个兄弟在这里下车,他来这里时满怀欣喜,他认为他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东西,他要开始想要的生活。但在他眼前展开的现实却凛冽地撕裂他脑海中的幻想,这个故事的结尾是他把自己留在了这里,以极其惨烈地方式诀别了他遇到的一切。
在他最美好的年纪,在一切看上去都还算美好的时候,他把瘫痪在床的父亲,彳亍在乡间的母亲,很多牵念他的朋友,以及他许下诺言的姑娘都留在了身后。他不顾他们的痛哭,把他自己留在了开封,没有任何征兆和解释,于是,开封成了我和很多朋友的追忆,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关于生命关于着。
以前写的一段话:
每次夜深人静失眠的夜晚,总会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 。04年的秋天,一个文弱的少年成为我的同桌,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他是我所有人中唯一的天才。你无法想象,一个西北出生在闭塞穷困小县的农家子弟在没有读过多少典籍古书的情况下,却拥有着一种彻头彻尾的遗世独立的中国古典主义文人情怀。那时候,我们连像样的书都很少读到,大多的阅读都来自街边旧书店和书摊的武侠小说,更不必说学习专业的书法绘画,而他居然靠自己的领悟就能画出大幅的笔法精细、构图复杂的工笔山水画、仕女画,能写出一首细腻精雅的蝇头小楷。他熟读红楼梦,然后根据自己的想象用铅笔把书里的人物在生物书和物理书上的空白处画出来。他画的画都空灵高雅,比如那种白云深处的孤山上有个亭子,山下鸟鸣山幽的那种。他的偶像都是嵇康阮籍式的人物,他甚至研究在何处能搞到嵇康临刑前弹奏高山流水的五弦古琴谱,然后立志学会高山流水的古曲,去一个鸟鸣山更幽的地方弹奏一曲。他是一个具备古典文人的所有气质和才能的天才,但他也只是个只有16岁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也没有见过任何大世面的乡村少年。
在我今天看来,我认为他所有的技能和情怀都远在云霄。和所有的天才一样,他和现实世界的格格不入,并且愤世嫉俗。几乎洁癖的精神追求让他钟爱古典文化的同时也将现实中他认为轻浮的东西看成污垢和垃圾。正如他模仿嵇康和山涛的方式和朋友认真地绝交,原因是别人经常听流行歌曲,类似于这种让大家看做笑料的事情却被他当做很诚恳的东西。每次生物或物理老师把正在专心画仕女图的他拎起来当众批评时,他总会露出一种孤傲而不屑的冷笑。
后来毕业时他毫不犹豫的报了河南大学去学习古籍考证和研究,他满怀欣喜地认为这会是他想做的事情。后来还收到了一份他写给信,优雅的蝇头小楷,行文用的是文言文和繁体字。大概意思是虽然绝交各自天涯但还是希望彼此保重之类的话题。把这个说于朋友他们都付之一笑,但我想他或者正在通过一种方式寻找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听到他的死讯,与我认识他时隔六年。早晨五点收到朋友的短信时震惊无比。他自杀了,以一种十分残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据说他走之前断绝了和世界的所有联系方式,他连手机上的号码都全部删光了。
冥冥中我感觉他会走到这一步。从16岁到22岁,从西北小县到外面的大世界,他自然有了更高处的情怀,也有了更高处的格格不入。直到他忍受不了他所看到的,直到他彻底绝望,直到他以为必须以结束生命来实现自我解脱。他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和这个不能忍受的世界彻底决裂。最后留下过一份遗书,让人把他的骨灰撒入黄河。被别人看似不能理解的认真和精神洁癖至死都被他坚持着。
直到今天我都一直未能尝试思考他和他的离开。他用生命写下了一个我不敢猜的谜。如今来看或许他更早的开始追索生的意义,认真而较真,直到22岁这一年,他认为自己追的累了,再也忍受不了。
我常在想生活到底是什么,生下来就要活,努力的在物质上活着不要被饿着,不要流离漂泊,不要被自己打败,让和你有关的因你而变的更好。简单地,没有理由地为活而活,或许这就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本就没什么意义。明白这些,或许那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会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