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除夕,宁城的气温已骤至零下。皑皑的雪下白了一地,街道两旁的树梢上更是挂上了晶盈的冰棱。大街小巷间,充满了十足的年味。只是天气实在不佳,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倒是几个顽皮的小孩不时炸几个鞭炮,弄出几声响。她走在街上,一个人静静地漫步着。耳边窸窸窣窣,净是些草木被雪压折的声音。沉重的的思绪将她狠狠地拉回到那个同样飘雪的下午
不知不觉间,雪已下了半小时,足有小腿那般深。才不过两点钟,这天便像傍晚一般无彩,谁说雪就一定能把天空给衬白。工厂里的活还有大半没有完工,除去无关紧要的人,她和剩下的人还在拼命。不为别的,为了回家的车票,真的不为别的,只为家人的等待。五十平米的车间着实有些小,勉强能容纳下十几个工人和五台机器。窗户的惨损不堪,更像是免费开了冷气,只是有些不合时宜。呼呼的北风夹杂着腊梅的香气,吹进屋来。吹得工人的脸愈加红肿,吹得几盏旧灯左右摇晃,摇摇欲坠。本就不亮的光线照得工人的脸愈加憔悴。听不见窃窃私语的闲聊,更不用说海阔天空般的谈笑,唯有那扎扎作响的机器声不绝于耳。
车间的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随即钻进一个人影。是阿金,工厂的看门员。“大白天的,好好的大门不看,来车间作甚?”有人调侃他。他也顾不上回答,赶紧揉搓双手,朝红彤彤的似萝卜的大手不停地哈气。哈出的白气一会儿就在手上凝成了水珠。双腿也直哆嗦着,或许要猛跳几下,麻木的脚才能恢复知觉快一些。“唉,这不是老板让我来视察一下工作嘛。”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虽说屋内温度比屋外高些,可他仍旧是哈气,跺脚,循环操作。眼珠子也不忘抽空看一眼工人的工作情况,呵,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阿金似乎看到了目标,径自走向那个不起眼的位子。“你的信。”阿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封信,递给她前不忘再看了一眼那信封。“你弟寄来的,催你回家?”那暗黄透露着些许年代感,沁出木头气息的信封,就在他手心。“嗯。”只此一字,没有下文。接过信,她又继续埋头工作,连句谢谢似乎也忘记说了。阿金见她这模样,也不便再说些什么。转身就离开,走出门之前戴好他的毛帽子,说:“早点回家过年。”她的手稍稍怔了一下,这话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其他人说。
冬天的夜来得快,天一黑,就如暗的灯。“下班了。”同宿舍的小姐妹招呼她,“你先走吧,我恐怕还得加下班。”“那也行,早点下班休息啊。”“嗯。”真的是活儿还没干完吗,她自己也不清楚。将那信封拿出又看了个仔细,“还是回到宿舍再看吧。”把信封折了三折,重新放回工作服的衣袋中。
回到宿舍,小姐妹还没回来,简单洗漱后,坐在小桌旁,那封信也平坦的摊在桌上。她在犹豫,犹豫信中的内容。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催她寄钱回家。她有两个哥哥,但已经成家,家中的经济大权也都由嫂嫂掌控。可她发了工资,交了水电费,也所剩无几。信打开后,是弟弟的笔迹,母亲没上过学,只得由弟弟代劳。信上的大致内容是说,弟弟开学需要学费,过年需要的水果也没有钱买。信的最后,弟弟特别写了一句:“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就得去打工了。”读到这里,她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不仅因为同情弟弟的处境,也是因为自己也有相同的遭遇。小学毕业后,母亲就不让她念书。说女孩子家的,不需要懂太多。她跪下,哭着求母亲和那些叔叔伯伯。碍于母亲的面子,没有人肯帮她。如今,她是打工在外,可也是养着一家人的。
不愿让亲弟弟再重走自己的路,她翻出深藏在被褥里的钱包,只有几张钞票了,交学费还是够的。咬咬牙,她决定不回家过年了。提起笔,写下对弟弟的叮咛,说说自己的工作情况,尽管知道母亲并不在乎这些,但还是一一写在纸上。
抬头,已到邮局门口。她摸摸口袋中的信与钱,坚定地走了进去。外头的雪早已停了,纯白的地面钻出点点绿意。或许,她的选择是对的,春天迟早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