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记忆出错了，那么我曾在那个山谷里，见过一年四季洒满山河的月光。
我有时不清楚，到底雾和雾霾之间的区别在哪里，但我总是很确定的觉得，那些我曾见过的雾肯定不是雾霾。
雾霾总不应该是缠绕在山谷，或者是飘在河面上，我始终这样想。
所以等那些缠绕在山里的雾走远后，月光就爬上来了。毫不客气地说，我见过这世间最明亮的月光，不管别人信不信我始终这样坚信。
我在月光下能看到河对岸的山里有树木摇曳着，我在月光下看到有一朵花就要高出苍穹，我也在月光下见到一只猫头鹰，从河对岸的山里落到了我们茅屋前的那棵树上。
它从很远的地方就合上了翅膀，像是一个圆润的球直奔着我们茅屋前的树。我甚至看到它飞翔时月光下的影子落到了崇山峻岭，落进了南汀河面。即将停下来的时候它瞬间展开了翅膀，很笨拙地落到了树枝上，打了一个趔趄。
可等它停稳后，我却不敢去看它如同猫一样的眼睛，还有不断在月光下转动着的脑袋。猫头鹰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总是对它们心生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虽然那时的我还不懂事，可对于那些夜里出没的东西总是心生敬畏，刚好猫头鹰就是其中一种。
我反复想过，确认这些是从骨子里带来的思想，它从我奶奶她们那一辈就开始了，他们始终把许多未知的事物与一些他们自己觉得相对的东西联系起来，理所当然的这种夜里出没又有些怪异的东西，自然就得了不祥的名号。无奈人都有好奇心，特别是对于这种有许多传闻的东西，所以我总是一边害怕一边又忍不住去偷看它。
“它们简直痴呆得可怕。”这是我对猫头鹰的第一印象。
在一枝手指粗的树枝上，它的爪子很稳地抓着树干，灰黑相间的羽毛，竖起来如同耳朵一样的两蕞毛。除此之外就是它那傻得不行的脑袋，如果猫和猫头鹰有一定联系，那么我心想猫头鹰就是患了痴呆症又会飞的猫，特别是它们蹲在月光下转着脑袋打量人的样子，滑稽可笑。
第一次飞来的时候，它在那棵树上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就在我跨出围栏想认真观看它的时候，我的衣服挂在一棵树枝上，因为我太用力拉扯导致树枝发出很大的声音，那个声音吓走了它，它顺着来的方向又飞回了河对面的山里。
我看得到它落进去的那棵树，在月光下我看得清那棵树的轮廓。
很快河那边就传来了它的叫声，“聒，聒聒……”如此重复着。
“猫头鹰是人变来的。”等它飞走后，在河那边鸣叫的时候，奶奶说道。听着奶奶的话，我心里一惊。
“那还是很早以前，有两兄弟去山里打猎。在山里两兄弟走散了，结果大哥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里，失踪不见了。后来弟弟太想念大哥了，就去山里找大哥，结果有一天不小心也滑下山崖摔死了。死后的弟弟就变成了猫头鹰。可它还是忘不记寻找自己的大哥。所以它就一直“聒聒，聒聒……地叫。”看着我听得入迷，奶奶接着讲道。
在我们老家，哥哥的发音就是聒聒。那时的我还不是很清楚故事里所讲的一切，有时甚至觉得故事里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听奶奶讲的故事，心里就很难过。
“那它有找到了吗？”我问奶奶。
“没有，一直在找呢。”奶奶没有悲喜。
可我就很难过，心里多了许多说不出的滋味。我看着月光，希望它能再次飞回来。那晚我失眠了，在那个遥远的山谷里，小小的我要失眠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确确实实那晚我失眠了。
我知道茅屋外面洒满山谷的月光，我听着河对面猫头鹰的叫声，那种被几代人传下来的恐惧消失了，心里只剩下可怜。这种突然生出来的可怜让我希望它能赶紧找到它的哥哥。
月光下是漫山遍野的蛐蛐与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合着河水的声音，像是大自然给失眠的我奏的自然曲。最后在这些大自然的声音里，天快亮的时候，我睡着了。
短暂的睡眠里，我还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那只猫头鹰，可具体的却都忘记了。天亮后我站在那棵树下，我看着猫头鹰蹲过的树枝，我希望它能再次飞回来。
白天的山谷，有风和各种鸟狂欢着，有落叶和花飞舞着。我看着从眼前跳过去蚂蚱，看着藏在叶子里的虫从叶子里掉出来。直到月亮再次爬了上来，我从夜幕降临就看着对面的山，好在它没有让我失望，在一阵微风过后，我再一次见到了那只猫头鹰，它又如同是圆球一般飞了过来，在即将停下来的时候笨拙地展开了翅膀。
还是一如既往地，它转着痴呆的脑袋，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月光里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它，它和上一个夜晚飞来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落在了同一棵树枝上。
“可怜的小猫头鹰，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哥哥呢？”我小心翼翼的问它，我怕我的声音会吓走它又怕它听不到我的担心。好在它还是转着脑袋看着我，可猛地它张开翅膀朝我飞了过来，我一个趔趄吓得仰天倒下，我的脑袋砸到地上，我吓得半死，我以为它要啄我的眼睛。
就在我心惊胆战中，我听到了老鼠的叫声，还有拍打翅膀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一个石头堆里。
“原来它是来抓老鼠的。”看清情况后，我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我来不及拍去身上的灰尘，挣扎着爬起来想看看它抓老鼠的样子，可已经来不及，等我站起来的时候，它已经从石头堆里飞起来，它的脚上抓着一只老鼠，它又飞回了那树枝上，它还是转着脑袋看着我。
可我却不觉得它呆了，这鬼精的玩意儿，我心里想原来它不是看着我，而是盯着我前面的石头堆，我对它佩服了起来。
这让我很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猫头鹰抓老鼠，原来那么直接而有效，一击必中。老鼠还在挣扎着，可很快就没了动静，树枝在猫头鹰与老鼠的缠斗中轻微摇动着，等一切归于平静猫头鹰又飞走了，它的脚下还带着那只老鼠。我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可让我想不到的是，那之后这只猫头鹰居然带来了更多的猫头鹰，甚至有几次还招来了夜莺。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它们成为了邻居，有时它们在夜里就在我熟睡后的月光里，一阵阵鸣叫着，直到我最近回家，还能听到它们的叫声，从它们的叫声里我知道，它们还是没有找到它们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