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
想到星夜脑海里就会浮现这首给梵高的歌。但今天想说的跟他的画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真正的星夜。
喜欢看星星好像是从小就有的习惯。记得某个年少时的夏夜,在阳台上摊开弹簧的折叠床,跟妈妈躺在上面,一面听她说话一面看星星。那时候都看到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暗蓝的夜色和对面楼的灯光。妈妈会扇着扇子来帮我赶蚊子。
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在后来的某天就有了在星夜中仰望天空的习惯。
许是在某次的夜行列车上,半夜醒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坐在走廊的小窗边。窗外是漆黑的荒野,也许远处有沉睡的农家或高耸的山峦。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夜空中能看到天蝎座一个大写的T字,尾巴微微弯起来,是它的钩子。它在夜幕中占据了巨大的一片,我静静看着它,它也静静看着我。
许是在《可可西里》中,记者因为高原反应睡不着的夜里,在帐篷外与几个守夜的队员聊天。镜头随着他们的视线缓缓上升。高原的天空广袤深邃,阴沉沉的黑夜却被漫天银白色的繁星照得雪亮。那么多的星,恍若水晶,闪耀着璀灿的光芒。映着山顶的皑皑白雪,山腰的帐篷与几个人微茫的剪影。
又或许高三的晚自习后,在大院里的小广场上。冬季能看到猎户座,呈竖着的蝴蝶结状,中间三颗闪亮的是他的腰带。夏天就是北斗星,我们看它像勺子,法国人看它像汤锅(grande casserole)。
然而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有关于星空的记忆。再一次开始抬头望天,已经是来到法国以后的事。在法国的第一年是在西部的小城市Brest,寄住在一个老奶奶家里。某夜伏在床边,不经意抬起头,就又看见久违的猎户座在慢慢升起。那个星夜,因为周围很少灯光的缘故,已经觉得比记忆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来的更加清晰。再后来,毕业典礼结束的当晚,喝到很晚才散伙。借住在朋友的朋友那里,回到大学城已是夜深人静,没有什么灯火。下意识的看天,竟然有一颗流星过。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那颗转瞬即逝的星星,还有学生时代的结尾。
最近一次的星夜,是在法国南边乡下的小镇子里。冬夜,访友归来的路上,在车里就看见北斗星。之前一直以为是要等到夏天才能看得见它,就那么一直定定注视着,心中有小小的惊喜。男票说,那我们吃过饭去外面看星星吧。他曾经跟我讲过在野外露营时候的星夜。没有任何一点人造光源的干扰,那一定是跟可可西里中的景色相似的。
饭后,天空有些阴云密布,连月亮也都只能看见朦胧的影。到底还是心有不甘,过了一小时再跑去看,厚厚的云层已然散开,远远的连比利牛斯山暗暗的山影都依稀可见。一定是哪里来的一阵风听到了我的心声,才吹走了乌云。
套上厚厚的外衣去门外。山中的小镇,隆冬的夜晚,街上早就没有了任何行人的踪迹。慢慢踱步到加龙河畔。这里是它的上游,与几百公里之外波尔多的即将入海的河段相比,只能算是条清澈的小溪。河对岸就是另一个镇子。我们在桥上站定,被星夜包裹在它的怀抱里。
我依旧是找自己最熟悉的猎户座。冬夜里那三颗显眼的亮星。继续延展视线,仙后座的W形也是能轻易易辨认的。还有更远处的那个呢?会不会是展开翅膀的天鹅座?那更远处的那边呢?以前那些因城市灯火而隐没的小星星,在此刻的夜空中,也终于能让人一睹真容。我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每一颗星。它们会是属于哪个星座?还是孤身一颗在茫茫宇宙中面对无尽的黑暗?
把我认识的几个星座指给男票看。一面还在心中暗搓搓的念叨,当年看知乎上看到过的一个辨别各季节星空的装逼贴,怎么就没好好记在心里。
他听完我的话,突然说,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其实是它们很多年前的样子。
是啊,那些天上的星星,只不过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些会发光的石头。也许此刻的它正在毁灭,而我们却茫然不觉只仰望着它几年之前的样子。而等到我们真正看到它的死亡,异常灿烂夺目的光芒闪耀夜空,它已成灰烬。
他在一旁看着我还陶醉在自己对星夜和天文的臆想中,忍不住捏了捏我的鼻子:别犯傻了,回去吧冷死了。
突然就想到几年以前,是个情人节的夜晚,我们俩也是傻乎乎的驻足在寒风整整的街头。那天从饭店吃完晚饭,也是说要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巴黎街头有电子的信息板,本来是用来发布市政相关内容,那天却成为巴黎市民示爱的显示屏。每隔一分钟,就会更新一条爱情宣言。我们就停在République广场边的一块信息版前,一条一条的阅读,冬夜里一边得得索索一边看得起劲。
我把两手插到他咯吱窝里面,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他说,当然记得。
虽然已经无法回想起当时读到的具体内容,但那种被普通人的情话触动到眼眶湿的感觉,还留在心里。
那感觉,就像是那些只能在荒野中才能被辨认出的星。它们静静的存在在这个宇宙的某处,寻常而遥远,只要一点外界的干扰或耀眼的同类就能让它们黯然无光。它们莫不是也并不期许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只是在荒野中的某个夜晚,你不经意的抬起头,它们微弱的光突然映入瞳孔,那互相对视的一刻便留在你脑海中。能被有心人发现,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