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我们那个小地方很出名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我曾听老人说起过,他是92年流浪来到村里的,一直疯疯癫癫,老书记见他可怜便把他安排在东陵看坟场。因为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村民都叫他“丞相”。
自我记事起,我的父母,就像村里其他父母那样,叮嘱我不许去东陵。东陵是周围几个村的坟场,也是小孩子的禁地。我虽然很喜欢冒险,在小伙伴眼中,是胆子很大的那种人,但我依旧没敢踏足东陵。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六岁。那是七月的一天下午,我独自一人在东陵南边离家不远的沙溪玩水。我正在建堤坝呢,远处传来阵阵笛声,那时的我虽然不懂音乐,却也听得出曲调悠扬婉转,充满悲伤气息。
循着音乐,忘记了父母的叮嘱,走入了禁地,来到一片树林里。树林黑压压的,很阴森。林子里有常见的杨树,松树,柏树,还有竹子,梧桐以及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和坟头。走了几十米吧,用了好长时间。
时隔多年,我还是能够清晰记得初次相见时的场景。我躲在竹丛中,偷偷地打量着他。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皮肤白皙是那种病态的白,头发胡子很长很长,穿着八十年代曾风行一时的格子衫,袖口和衣领都已经磨破了,就像一个野人。他站在山洞前一直专心吹着笛子,我躲在竹丛中一直静静听着。我还沉浸在音乐中,他发现了我,大喝一声。我被吓了一跳,疯跑出树林。
回到家中,母亲问我去哪了,我没敢说去东陵了。我天性喜欢冒险,喜欢探索未知。第二天我带着木棍又偷偷去了东陵。来到昨天的那个地方,没有发现他,我渐渐走进山洞,然后将头探了进去,一股垃圾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我急忙收回头来。“你叫什么?”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我回头一看,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个野人。我吓了一跳,退后几步,拿出木棍来,说:“我叫文龙。”“文龙?哦。”他打量着我说道。我也不知道从哪获得的勇气,竟然和他对视起来。“你是谁啊?怎么住在山洞里?”
我好奇的问道。他没说话,收回了目光回到了山洞里。
那时的我,把他当成了童话故事里的神仙,经常会去山洞找他。他可能是被我折磨烦了,答应教我笛子,这一教就是十五年。不仅仅是教笛子,和他接触多了我发现他真的无所不知。他研究《周易》会算命,写得一手好字,英语数学也很好,还会武术。
每隔几天,丞相都会去赶集摆摊算命,春节前是他最忙的时候,因为他要代写周围几个村的对联。后来,他上街摆摊算命写窗帘,我也带着马扎跟在他身边看书。生意时好时坏,他也时醒时疯。虽然他很有才华,却不肯找份正经的工作。小时候我经常缠着他问他各种问题,他总是缄默不语,后来有一次我一直问他把他问急了,他竟哭了起来。之后,我再也没敢正面问过。
丞相常常自言自语,一个人说话,偶尔大哭大笑。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收养了许许多多流浪的猫狗。终日与猫狗为伴。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满满的记录着大路上来往的轿车车牌号。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我曾问过他,他傻傻得笑着不语。他并不是一直待在山洞的,有时会推着木车带着猫猫狗狗外出一段时间。我曾偷偷地跟踪过他,但他步伐很快,很难跟上。
就像许多动物一样,他也会“冬眠”,在冬天他会窝在山洞里很少出来。等到春天,能听到他的笛声便知道他又要出来活动了。
上小学三年级时,丞相就教会了我三千字,基本上能背下《周易》了。学校的老师都称赞不已,问我原因。上初中,我喜欢上了阅读,常常买来一些书籍跑到东陵和丞相一起看,看书时他不再疯疯颠颠,而是专心指导我。
“缘起则聚,缘灭则离。”这是他离去那天告诉我的。正应了那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高二那年我们村拆迁,他的石洞也不能幸免,他不愿住在楼房,时隔二十年选择了再次流浪……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了解我,我尊敬他。许多人走进我们的生活,只是为了给我们上一课,然后转身离开。十余年的相处,他教会了我做人做事。他现在在哪里?身处何方?是否依旧流浪?还是否记得我,记得我们曾经相处的时光?
这篇文章是大一时为了通过临大之声准备的。现在看来,写的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