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


我是酒娘子,在洛阳郊外经营一间小酒馆,专供进出城的人歇脚。

我酿的酒很香,很醉人。

我的手艺传自我的母亲,前一任的酒娘子,可惜她后来和别人跑了;我爹爹从此醉倒在酒窖旁,再也没有醒来过,直到去世。

客人们喜欢喝我的酒。

我喜欢看客人们喝醉的样子。

来往的客人,不是喜迎,便是悲送。

然而,是后者居多。

我总是默默微笑,淡眼旁观,斟茶倒酒,从不多加参与。

毕竟,从小见多了离合悲欢,我的心早已如水平静,不容易再起波澜。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一个人。

他应该是名书生,衣着斯文,干净,却不华丽。他走进酒馆的时候,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大喜大悲,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如春风拂面。这感觉太舒服,让我有点不舒服。就像久处黑暗的人,突然见到了阳光,只觉得刺眼。

他应该是要离开,因为有一群打扮和他相似的书生,来给他送别;送别的人群里,居然还有貌美的姑娘,虽然她们都穿着男装,可是粉腮含泪的模样依然很动人。

我给他们上菜,倒酒。

看他和朋友们一一对饮,话别,他说话的声音也像春水一样,不急不缓,清冽动听。

我听着听着,居然入神了,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像小贼一样,趴在了他们的厢房门边。

原来,他是宰相府的二公子——我听过他的名字!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亲笔御赐,少年风光,得意至极。我当时还想,不过是沾着父荫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不过据说他一表人才,洛阳城里的少女都为之倾倒,纷纷上门提亲,但是他都拒了,就连皇上为公主做主要赐婚,他都拒了。

只因他说:“男儿壮志未酬,何以为家?某愿马革裹尸,为国效力,以保万民。”然后不顾大家惊诧的反应,自顾自收拾包袱就要出发了。

原来,今天是他出城投军的日子!

这人真真是有意思!明明活在灿烂的阳光下,非要跑到阴冷的地狱里,去煎熬挣扎。到底是过于无畏呢?还是根本就是无知,不惜福!

“小娘子,可以为我斟壶酒吗?“清泉般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我被惊得跳了起来。

一双漂亮的眼睛,噙着温和而亲昵的笑容,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这位任性的二公子!

我红了脸,胡乱点了头,就跑去斟酒。

他饮一口,就眯了眼,喟叹一声,仿佛无限满足:“这酒,是我生平所见之美味。如果能有这样的美酒相伴,真是死在沙场也值了!“

我心头一跳,仿佛听到有什么声音,在灵魂里炸开。

来不及思考,我的话已经冲出嘴边:“我可以把酒馆开到边关去。“

“哇,二公子真是魅力无边呀……“一阵寂静后,大家的起哄足以把我羞到地底下去。

“我,我说错了……“

“嗯?我可是听得真真的,你可愿意跟我走?”二公子的眼神里,居然有了认真的神色。

我一定被蛊惑了,因为我听到自己在回答:“愿意。”

“那么,跟我走吧,酒娘子。你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有你,有酒,此生足矣。“

他说着,朝我伸出了手。

第二天,洛阳城外的酒馆关门了。

听说,几年后,边关有一家小酒馆名声遍及九州,这家酒馆的酒特别香,能醉人。

酒馆的名字,就叫——慰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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