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站在校园里古老的银杏树下,给紧毗的枫树打一声招呼,等来一阵风。叶子从天上而下,自地面而起,夹揉在一块,我眼前呈现出一片撩动的叶云。红黄落木,上下翻卷,倏忽之间,由近而远。
一个朋友对我说,越是逼近死亡的事物越是给她以感动与力量,我仿佛看见秋风里,温柔的晨曦灼伤她沉醉的双眸。
漫步硬硬的石径,踩出石缝间浅藏的初冬的呼吸。然后把耳朵当做两张渔网,过滤掉细微的声响,却捉到了从飞舞的落叶之间溜出来的鸟叫。低头思虑,此是南国无冬?抑或寒冬与春色早已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畔完成婚配?我想,真爱无须时光的打扰。唯有深沉,唯有宽广,我们才可以把奔流的江水的白浪,看作人间最美的白发苍苍。
于落叶中穿梭而前,风不止,随着风的方向,新的黄叶不断加入,绵延开一条河流,滑过我的头颅。我看见人群如同落叶般来来去去,丝毫不受风的蛊惑,脚步坚定,方向明晰,有人试图留下,有人试图奔跑,然而有人已经留下,有人正在奔跑。
有人捡起一片叶子,有人在空中抓住一片,有人从树梢摘下一片,而有人就那么等着,叶子落在他的肩膀或者头上。没人知道谁更幸福,走过的朝着幸福,留下的忘记幸福。或许那些步履匆匆的,去年早已留下,而那些沉醉不归的,明朝已经离开。
还有红红的杉木,青青的香樟,岁月长久的建筑,它们目睹了太多太多,如果是我,会否问一句,树木掉落的黄黄、绯红的叶子,明年总会换一身装束回来,而那些携手而过抑或孤独的白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归来?
冬
图书馆,暖暖的空调,靠窗的位置。窗帘拉开,可以看见由校园渐延伸至远方的高楼,以及高楼之间蒸腾的雾气、霪雨、飞雪、光子。把头深埋书间,眼睛与大大小小的字进行一次次交谈,慵懒的嘴唇在冬天里只负责瑟瑟发抖。
接连几日的淡淡雪花,落满行人、香樟、街道、水颜······倏忽之间便被这一切吞噬。所以虽则雪花充斥漫天,却难以占据一处生长于大地的子女。迟桂花香嫁接到白雪身上,竟使得这雪花也寻得了渗入嗅觉的途径。
寒根本是栖云家,沦落人间满天涯。
江南江北莹泪落,不作锦苑富贵花。
有时鼓起勇气走出久居的图书馆,走出空调下滋生的懒惰。孤零如叶的身子被寒风拍得颤抖,白色的围巾上下撩动好似一抹激烈的火焰。树叶上的水珠在风过时齐声跌落,跳楼的孩子一般,打得我的脸泛起一丝微痛,这微痛却总是化作一抹细细的忧伤,一缕淡淡的落寞从面孔直深入大脑里去了。积水的路面如同一张肮脏的脸,在行色匆匆的人群践踏下,面目狰狞。
肃杀的冬,唯一的生命是摧残生命的力量。
春
初次发现春天,是透过教室的窗户看见的那一排白花。那一日,寒风仍在江南残喘,不肯罢休自己统治数月的江山,随风白花飘飞,一些早已凋零在地的花瓣也如不死的灵魂,在窗外尽情嬉戏。春是活跃的小姑娘,我仿佛听见了一阵春天的细微跫音。
走出教室,等待春姑娘的亲吻。冰冷的空气抢先俘获我的身体,这是她玩弄冰雪后凉透的手。我放松紧锁的脖子,花白的阳光趁机顺着发梢、耳根、睫毛、鼻梁、嘴唇、下巴,如溪水般滴落到脖子里面去了。但它还嫌不够,便整个挤进了被寒冷封锁的心房,暖暖的味道救济粮一样填饱了全身每一处麻木与冻结。
荷花池上,一片空净,贪睡的莲仍把脑袋埋在水面之下,酣睡不已。抽绿的柳条在池上投下倩影,意欲点燃池底莲藕的欲望。日光落至池面,旋变作密密麻麻的珍珠,熠熠夺目。池畔的白楼,颜色明亮,水光的反射,让它的身上也凿开了一片浅浅的湖面。
脚步凭依目光向前,零乱的鸟啼落满层层脚印,那里藏着人们在春天奔走的希望。转上通往本部的大桥,一川江水在阳光下满载星辉。护城河畔,我看见稀稀疏疏仍在飘飞的黄叶,它们痴恋枝头太久,而此时应为新绿让出位置了。
在姑苏第一次邂逅春色,在人生中再次寻得希望。
夏
姑苏,燥热的阳光如同一位凶恶的王残暴地蹂躏大地,积蓄了三季的能量一股脑地全泄在了属于夏的时节。然而向来更惧怕寒冷的我却并不拒绝这王的XX,同我一起勇敢接受暴戾统治者的还有满池妖艳的荷花,花开嫩装,欣笑蓝天,莲盘错落,弥盖池面。
清晨坐在荷花池畔的长廊下,与友人闲聊,贪婪地攫取流过身旁的莲香。尚未被阳光炙烤的微风生长于覆盖长廊的落叶,生长于友人略微零乱的发梢。此种闲适,当有微醺的诱惑。
烈日滑至正空,倒不敢置身户外。一场舒适的午觉之后,冲一个更加舒适的凉水澡,那种沁人心脾的凉爽如甘霖般给人惬意。
傍晚,约友人围着操场来回踱步,白日的余热从塑料跑道上慢慢爬起,然后爬到人的裤脚、腰身和面庞上来了。走上几圈,那些热气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已飘向无穷的夜空。漫天繁星是热气撕破夜空后另一个世界露出的光芒。
这个时节的激情,是眺望星空深邃的目光,也是干燥透明的空气中遥远的天际。
结
慕姑苏千古佳名,自巴蜀山川而来,只消一载,整个心舱便装满了感动的故事与美丽的诗篇。那些人,那些景,在护城河默默流淌的蓝水中,伴我成长。没有催促,毫无牵绊,我就这么自然平稳地走向更悠远的人生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