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我的性格的缘故,好多人都以为我能喝酒,其实不然。
我的爷爷开始因生计天南地北跑,办事交朋友要喝酒,后来又因在村委干事,维护关系搞应酬需喝酒,所以,爷爷特能喝。
我的爸爸是个上班的工人,生性木纳,交友甚少,逢年过节高兴了少喝点,从不在酒场上喝。从小,除了办事或过节,记忆中家里是从未摆过酒场的。
弟弟是爸爸相反的极端,爷爷相似的翻版,初中一毕业,我家就成了他和同学朋友相聚喝酒的固定的一个点,少年意气,他们常常酒后话不投机,发生争执和吵闹,妈妈为此提心吊胆了好多年。
我是个从小就听话的乖乖女,再加上妈妈管的严,所有大人世界观里的不良习气是从不让碰的。我内心里也是抵触喝酒的,特别是一些人酒后丑态百出的模样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而实际上,我是有过一次醉酒的经历的。
我们在同一个初中不同的班级,那年中考学校师范定项招生的两个名额,就是我和她。
自从分数出来后,因将去往同一个地方,我俩开始了更多的交往。
先是爷爷带着我俩去市里体检、面试,一趟一趟跑。下馆子、住旅店、看电影,这些新鲜词儿我们都是那段时间体验到的。
那年九月,我俩在同一个校园开启了新的生活。我们不在一个班,但我们是最亲的老乡。
两个不同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中会擦出更真诚的友谊火花,比如我和她。
她高挑的个子,黝黑的皮肤,眼晴很大,嘴角下有一颗象征富贵的痣,说话声音老是给人掷地有声的感觉。当年在初中时,她是学霸级的人物,进入师范后在班中很活跃,有一年歌咏比赛她担任本班的指挥手,很有魄力。
她实际年龄长我一岁,可思想上成熟,看问题通透,理智得让我甘拜下风。
在师范那三年,我们经常相跟着回家,也隔三岔五以老乡的身份到对方宿舍去海聊一回,慢慢得,就越走越近了。
一晃到了毕业季,她按规定回到母校实习,而我因备考师大留在学校复习。那年母校短缺化学老师,她勇挑重担担任了三个毕业班的化学,成了当时学校的美谈。
几个月后,因各种原因我俩都要回校参加工作,可乡里两个中学,教委要一个学校派一个,于是我俩就各赴其岗了。
才参加工作的那个冬天,我无知无觉就被卷入了一场纠葛中,过年时我去她家,和她在她工作学校的操场上边走边聊,我的哽咽飘散风中,她的劝慰直入心底,她的坚强成了我的一种力量。
来年秋天,两个学校合并,我们又到了一起。因学校住房紧张,她合住到了我的宿舍。无数次我们彻夜长谈,她说很感激我爷爷送我俩去上学的过往,又曾耿怀于参加工作时因我,学校在毕业时答应让她来任教的应允变为空话……她说她母亲对她的教导,她讲她姐组多舛的人生经历……原来她刚强坚硬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如此真诚磊落细腻善感的心啊。和她比,我的内心显得粗线条多了。
有一天夜里,我们聊起了各自的情感故事。那时,我们还不满二十,正是心事葱茏情意滋长之时。可我们从当学生时就养成的争当优秀常作楷模的习惯,让我们把所有的青涩情窦都选择了隐瞒。就在那个夜里,我们抱膝而坐,她聊起了她和男同学的通信,我想起了我深埋心底的往昔,一股清愁如轻烟袅袅升起……
她突然冒了一句,你喝过酒吗,我想喝酒。我回,没喝过,也想尝尝。与其说是想尝酒,不如说是想体验喝酒的感觉——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快乐时饮酒,直至巅狂无形;忧伤时灌酒,甚或涕泪交流。相逢时喝酒,喜悦在杯里;分别时碰酒,祝福在盏里。曹操煮酒论英雄,李白斗酒诗百篇,醉翁觥筹与民乐……这么多和酒有关的人事,对我们而言充满了历史的诱感性。何况,我们酝酿的满腹愁绪是个喝酒的绝佳理由。
那是个停电的夜晚,我俩踏着月色的清辉在外边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瓶白酒,象揣着一个秘密一样藏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回到宿舍,关上门,就着昏暗的烛光,伴着流淌的烛泪,借着年轻的故事,配着缭绕的闲愁,一杯又一杯,把彼此深藏的心事互相交付。
第一杯,是很难下咽的,进口有点辣有点苦,下咽有点呛有点麻,入胃有点凉有点烧,实在算不上美味。事实证明,我酒量很差。一杯下去,脸颊飞红,二杯下去,头晕眼花,三杯就下不去了,胃里翻江倒海,胀痛难忍。她倒很正常,没任何反应。
好象是不到一半时,我坚持不住,往门外跑,她紧随其后,下楼梯时,腿象踩着棉花样轻飘飘软棉棉,下到一半,胃里的东西一涌而上呕吐而出,在楼梯上把胃里的东西倒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她把我架了回去。
我趴在桌边,身体象被掏空,那种肉体的自虑快感似乎真的把脑里心中一些空洞的愁逼退了不少。她又给我斟上,干杯后,我眼皮开始打架,我硬撑着陪她,我记得她笑着说,你什么酒量,看来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饮了。她微笑着举杯的模样在我面前逐渐模糊,记不清从第几杯开始,我迷离间进入梦乡,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没能陪她饮酒到最后,让她一人喝干瓶底收拾残局……
第二天,当黎明爬上窗棂,两个女孩子初次尝酒的故事已成为暗夜中一个不被人知晓的秘密,我们依旧微笑着开始重复充满激情的工作生活,不言愁,不提酒,心照不宣地把有关酒的记忆锁进了青春的抽屉,再没打开。
后来,结婚时,老公到单位请客,老公替我喝了所有的酒。
再后来,偶有饭局,推委不下,我参加酒令,只是以水代酒。实在盛情难却,我也只敢礼节性的碰个杯,抿一小口耍个小赖蒙混过关。
最后,别人问我,我就说不能喝。我倒也欣赏喝酒人的豪爽,酒过三巡后的坦诚;也喜欢酒场上推杯换盏的欢腾,猜拳行令的快乐;也佩服有些人的海量,甚至觉得酒后的女人更妩媚动人。可惜,我今生酒缘甚浅,只能止步于此。
有段时间,喜欢上了喝红酒。专门买了高酒杯,每日忙碌结束后,在电脑前,听着音乐,浅吟小啜,自我浪漫了很长时间。也不知何时起,两个杯子已扣置多时灰尘满面,小资也成为一段记忆。
不知为什么,每次在饭局上,面对别人以为我能喝酒的错误定位,我一遍遍重申自己滴酒不沾时,底气十足得扛扛的,时间长了,竟真的以为自己从未喝醉过。
可是,那个锁在青春抽屉里的空瓶子的秘密,算不算一次酒醉呢?模糊的记忆底片给不了我清晰的答案。
与我同饮人生第一杯酒,共醉青春午夜的她,如今已远在别处。算起来,我们已多年未见,不知她是否会想起那些和我共有的回忆。有段时间,我经常梦到她,她终究是一位我曾经无比熟悉亲密无间的故人老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