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那几天里天气一直阴沉,太阳能热水器出不了热水,洗澡就成了问题,母亲说,桥头的澡堂子又重新开了,就寻思着带我去澡堂洗澡。
澡堂子就在桥头附近。因为桥名叫兴港桥所以周边的商店、油坊、卤菜铺子都以桥名命名,包括这澡堂子,这就是中国乡村的文化风俗,看到这些商铺就知道这里是哪块了。我打包好洗漱用品就和母亲相跟着到了澡堂子。朱红漆黑体字在白墙上虽说土气了点但很显眼,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柜台还是那个柜台,镜子还是那个镜子,站柜台的老板换了人,但还是和以前一样,磕着瓜子笑脸迎人,都是街坊邻居的开些荤素玩笑。可惜柜台旁边的角落里少了那个长久飘着香气的茶叶蛋炉子,那可是最好的洗澡佐餐佳肴,只要来澡堂子洗澡鼻子里除了香胰子的香气就是这茶叶蛋的味道了,“挣不了几个钱,不弄了。”她还是磕着瓜子,毫不在意地说着。进了澡堂子,里面的构造基本没变,还能勾起我有趣的童年回忆,上学的时候每个周末都要回家,回家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好好地在澡堂子里洗把澡然后清清爽爽地回学校,这清爽还是要归功于母亲的搓澡。这会母亲还是嘲笑我:“你是天天洗澡的人吗?怎么洗的?跟水相个嘴啊?怎么那么多渍垢?”她要我自己看,弄得我也很不好意思,母亲笑着说:“小时候皮,搓出来的是黑泥,现在整天坐办公室了,搓出来的是白泥,颜色变浅了,量倒越来越多了。”“都在身上攒着呢,能不多嘛。”我洗着从我身上搓下来的这些渍垢,我想世上最牛的搓澡师就是全天下的母亲和父亲了,他们为自己孩子搓澡的时候总是不放过一存一厘的肌肤,手下的这幅皮囊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一滴哺育养大的,哪能容许那些脏东西附着在上面呢?我也和以前一样帮母亲搓了背,她还是嫌弃我不够劲道,像蚊子咬一样。
洗完澡出来口干舌燥,几个老妇女坐在石凳上剥桔子吃,我想这个时候要是能像以前一样来点红心萝卜就好了,脆脆甜甜的,还能冷却洗澡之后的“燥气”,舒服极了。澡堂子还是那个澡堂子,有些东西还在有一些东西已经消失了,可是只要澡堂子还在一天,那些温暖的记忆就能被唤起。
春节里头喜事多,这家有酒那家办事的,我和父母亲坐在车里,妇女总爱“嚼舌头根子”,就说起哪家子女如何不孝顺,过年都不回来,父亲说:“过年是什么?就是孩子啊,孩子不回来叫什么年!”我心里突然沉重了,放弃春节假期外出旅行回家来本来还有点不情愿,没想到我的回家对于父母来说如此重要!此时还是有一些庆幸自己的选择。回家,和父母在一起,哪怕不是过年;回家,和母亲去洗一把澡,在原来的那个澡堂子里搓搓澡,其实比“外面的风景”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