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掌柜打开书信半晌看毕,抬头打量祥子几眼,又细细复看了一遍,说道:“少东家继海不是有几房妻妾,老掌柜又执意再寻一门亲事,却是为何?”祥子忙躬身施礼道:“翠宝斋这几年买卖兴旺,诸事顺利,各处地租收成一年好似一年,眼看着田亩扩大,商号日增,虽不似烈火烹油一样的富足繁华,在这丽水庄浪两岸,方圆几十里的红城子,也是富甲一方的豪绅了,翠宝斋现在百事俱荣 ,唯独一桩事情不能够称心如意,我们少东家虽有几处妻妾,除大房何氏育有一子一女,二房费氏育有一女外,其余的几处妻妾房头总不见生养,虽每年清明山百子宫前烧香许愿祈祷,各大寺庙处广种福田和布施功德,但仍不见添丁进口,后代子嗣着实艰难,翠宝斋这百年基业,如今只剩一脉单传,亲辈寡独,后继乏人,且孙儿张伦,自幼体弱多病,会吃饭时便吃着药,不要说主事当家的忧虑,我们下人们每每说起来,私下也都替老掌柜着急,为家道昌盛,子孙兴旺发达,再寻一门亲事也是当务之急。”
刘掌柜一边听祥子说,一边捻着一缕银须频频点头,及至听祥子说完,便说道:“原来如此,怪道老掌柜亲自修书相托,三月十五起,千光寺法会三日,众僧诵经,信众祈福,各种事情要筹划,等这几天法事一过,我便派人细细打听,寻访一门如意姻缘。以我之见,家业厚实与否,根基是否牢靠都还不是头等考虑的,只要模样儿周正,性格温顺,贤良守分,知书达理就好,上能孝敬公婆,下能善待下人,能把翠宝斋协理好,就是上好人选。少东家继海也是出了名的品行敦厚之人,为人又方正有度,行止见识又与常人不同,一般愧贫诈富、平寒粗陋人家也配不上,我这慢慢寻访琢磨,回去禀告掌柜的,这种事情急不得,容我从长计议的寻访。”祥子听完,左右看看万泽万堂,又瞥一眼炕上的刘老夫人,说道:“掌柜的,这天降的喜事都到家了,你还哪里劳心费神的去寻访,我从红城子隔着十里八里就听说令爱刘春才貌双全,待字闺中,尚未婚配,这翠宝斋的买卖根基家底,少东家的人品性格相貌,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主,哪一样不和令爱般配?这眼前就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再哪里去寻这样合适的人家,我今天先给掌柜的道喜,再回翠宝斋禀告少东家,请个红城子德高望重之人保媒,将亲事定下,可就四角俱全了。”
原来祥子首次被少东家继海委以重任,安心要大展奇才,俗语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终于有机会在翠宝斋那些藐视自己之人面前扬眉吐气,故也是憋着一口气。他知道管家英英是凤凰山人氏,思虑良久,临行前煞费苦心的到永安老号下血本扯了两匹阴丹蓝的缎子,又买了些香料点心,到英英养病的沁芳园探视送礼,又奉承英英办事简绝果断,对上兢兢业业,对下顾惜伙计,英英这一病倒,活脱脱就是翠宝斋擎天的柱子倒了一般,有用没用的话,说了两大车。这祥子平日里不是吃酒赌钱,就是干完活撒酒疯骂人,这忽然的送东送西,又温良谦恭,英英也深感意外纳罕,一番察言观色之后,对祥子所打听之事,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一一告诉于他。所以祥子知道凤凰山那个远近闻名的才女刘春,原本就是老掌柜修书相托之人刘承溪的爱女,也是喜出望外,顿觉佛爷开眼,这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好事,终于有一天,也就落在自己头上了,故借送书信来凤凰山以探虚实,再做打算。等刘掌柜一番表述后,才出如此言语。
不想刘掌柜一听,喝一口茶,摇头道:“你有所不知,犬女三年前已许配河对岸张家水磨的张姓人家,因贤婿张闻斌跟着西安府的一路马帮驼队,去了沙洲,谋些生计买卖,虽一去两年未有音讯,但既然有婚约,又如何许配他人,一女二嫁这样的事,万万使不得。”祥子道:“我时常在驿站处听闻来往买卖之人说,这凉州沙州一带,蒙人鞑靼贼寇猖獗,劫掠商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好多路过此地的买卖生意之人或洗劫一空,或搭上了性命。去沙州一趟买卖,最多三月五月便可折回,这两年杳无音讯,不是我说话不吉利,只怕凶多吉少,再说小姐正值青春年华,又出落那样的人才品貌,这要等到猴年马月,难道一辈子等不来,就守着老礼一辈子不嫁人不成?以我看,找个妥当之人去把婚退了是正理,张家那边,儿子几年杳无音讯年,前去退婚,估计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即使不允,红城军司守备处郎大人跟翠宝斋交情熟厚,差个人去办,量张家也不敢太多睚眦,利利索索就把婚给退了,一个翠宝斋,半个红城子,赫赫扬扬的,谁不巴望结这样一门亲事?掌柜的三思,依我愚见,莫若就此退婚,和翠宝斋结亲,最为上策,风风光光嫁过去,过上几年,再生个三男两女,这翠宝斋一半的天下还不是你们刘家的,何况大房何氏,是个病秧子 ,也不是个福寿绵长之人,有个山高水长,再把贵小姐一扶正,又尊贵又体面,这么好的事情,哪里去找,你老人家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两家一结亲,二位少东家也就成了我们翠宝斋的舅爷,这十里八里的,谁还不高看个几眼。”
话说祥子在这里滔滔不绝的游说,不想这一番话却端端说中刘掌柜的心事,这刘春十五岁定亲,今年已满十八,这男方西去沙州后,两年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中早有不祥之意,每每思及此事,如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寝食难安。再这样坐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如花似玉的女儿,还不生生给耽搁了,忽然的翠宝斋这一门亲事,眼睁睁从天上掉下来,错过了再哪里去找,所以,一边听祥子说,一边心下就有几分活动之意,但事关退婚,不是儿戏,再看刘春平日言语志向,一心等张家迎娶,刘掌柜平日里原本就娇宠爱女,故也敢十分自专,在祥子面前亦不宜即刻表态,一壁将翠宝斋的礼品一一归置,一壁将四月红老酒装了两坛给翠宝斋送去,又赏祥子八百钱,留饭款待,祥子见刘掌柜不置可否,又琢磨不透,一边忐忑,一边吃酒和万泽万堂寒暄,至黄昏时分放回,要知刘掌柜最终如何打算,请看E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