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外面很热,热的人有些发晕。
那天,屋里很冷,凉气吹的人,忍不住要打冷颤。
他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一直都是。他闭着眼睛,偶尔眼皮慢慢睁开,迷离的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很快眼皮又无力的耷拉下去。
病房的小茶几上,还插着几枝盛开的玫瑰花,红色的花瓣,像是染了鲜血一样,浓郁热烈。
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有些憔悴,脸上的胡茬黑黑的一圈,眼角的红血丝,看上去有些吓人,嘴唇干裂有些起皮。整张脸像是没睡过。衣服的领子上有些黑黑的污渍,头发有些油腻,显得贴着头皮,看上去几天没洗的样子。
对面的年轻女人皮肤很白,白的发光那种。头发卷卷地披在肩上,胳膊瘦的好像只有骨头,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大概几个月大,那孩子圆溜溜的眼睛,四周骨噜噜的转。肉嘟嘟的脸上,有个酒窝,让人看了就想亲一口,可爱极了。
“你听得见吗?您的孙子也来了,您看一眼啊……”说着年轻人的眼里泛起了泪光,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女人走过来,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年轻人慢慢平静下来。
女人小声说:“你熬了几夜,休息一下,我来!”女人的眼神里有一种坚定,还有心疼。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轻轻握起老人的手,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等她,她不会来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一切都太晚了。”
说着,他闭上眼,小声抽泣起来。
床上的老人,努力睁开双眼,眼里闪出一丝光芒,很快暗淡下来,又慢慢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眼泪。
“爸,”他嚎啕大哭起来,“爸,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他哭着打开手机,手颤抖着点开一个人的名字,点进最近更新,时间显示十年前。
“你看到吗?十年了,我妈十年前就不在了,她一直在等你说:对不起!她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你知道她最后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她恨自己,计较太多了……你看,这是她最后想跟你说的话……”
老人努力睁开眼睛,他努力想看清上面的字,他想看清眼前的这个人,他用尽全力,挣扎了几次还是失败了。床边的机器突然滴滴响起来,很快变成一条直线。
握着的手慢慢松下,垂落下来。
手机落在地上,打开的对话框里有一条未发送的信息,上面只有一句话:“你好吗?我不好,我想你了!”
那天,很热。外面的空气,一阵一阵的热浪,没有一点风声。
路边饭店门口,阿黑趴在水泥地上,哈赤哈赤吐着舌头,喘着粗气,蝉无聊的在叫。
小卖部的老马,对着吱吱呀呀响的风扇打着盹。
那天,房间里却冷的窒息,我爸爸没有了爸爸,那天,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190天。
那是2049年。那时,我还没有记忆,爸爸说那是他永远难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