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问我题了。
我浑身一紧，发冲冠，严阵以待。
我胆战心惊，这孩子今天又会纠结啥问题呢？
一看题，非连续文本的文字题空着。他问我：“老师，‘机遇’是什么意思？”
我大脑一空，愣住了。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横霸年级第一的理科火箭班的高材生问我机遇是啥意思。难道他的问题不应该是高大上的吗？……
然而，这确实是他的常态——他常常在大家一看就懂的问题上纠结：
老师，这个题出得有问题，答案简直就是胡扯，狗屁！
老师，这个题出得稀巴烂，什么玩意！他应该这么问……
老师，这个答案有问题！怎么能这么答呢？扯淡！应该是******
老师，你看看这个题，出的什么鬼！完全看不懂它在说什么！
老师，这答案怎么能这么答呢？不是应该按套路答表达了什么感情吗？
……
每一次，他出口，全班趴倒一片，一片哀嚎……
我问他：“你觉得题应该怎么出？你来出一个试试？”“你觉得答案应该怎么组织？”……
他会口若悬河的告诉你：这个题应该怎样怎样……
我只告诉他：出题人是专家，你得按照游戏规则来，规则不由你定，你只有服从规则的自由。题目怎么问，你怎么答，试卷不是拿来给你挑刺的……
他不屑：切！
结果是，大型联考，他数次不上线，跛着跛着，这条短腿快跛没了。
跟他看试卷，你讲一句，他反驳一路。总之，他思考的都有道理，你讲的，包括答案，都是歪理、狗屁！
讲着讲着，我的声音就高了，最后忍不住激动，训他一顿：“你找我的目的何在？找试卷的问题！找你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找出题人的问题，不是找老师的问题！我讲的，你要听不进去，就不要来找我！或者去找你的培训老师去！”
他一直在外面培各门课，包括我的课，从小培，陪到现在，成绩依旧一言难尽。
一个缺乏阅读积淀的孩子，文学理解能力跟不上，又自视甚高的孩子，无论怎么学，都是学不好这门学科的。
自视甚高，瞧不起老师，怀疑老师，只按自己的想法搞；功利性十足，只希望老师像理科老师一样，教个万能公式给他套用，不肯日积月累；不肯花时间和精力去学，却希望提高效率，能用最少的精力换取最大的产出；……这样的学生，没有一个能学好语文。
你花时间和精力去学语文还不一定能学好，何况是你不花时间和精力！没有日积月累的童子功，想量变达到质变，天下有这样的掉馅饼的易事？不跟着老师走，不懂得接受和存疑，不懂得真正的质疑精神，是不是都要怀疑，那你跟着老师学什么？
真正聪明的孩子，是懂得接受和认可，懂得探究和存疑。怀疑一切的孩子，除了自视甚高，凌驾于他人之上，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优点。
“机遇”是什么意思？我着实没料到他的难点在这里。
他周围的同学小声的冒出了一阵笑声，有人说：机遇就是机会的意思啊！
他立马反驳：“老师，不对吧？机遇怎能说是机会呢？这两个词怎么能够划等号？”
他又纠结了！又开始揪筋了！我内心哀嚎四起……
我压抑着恼火，问他：“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哇，所以这题我空着！”
低低的闷笑声四起……
我抬头，45度仰望天花板几秒，深呼吸，再呼吸……低头，语调铿锵，斩钉截铁：“‘机遇’就是机会、有利条件的意思！”
他很激动：“这怎么能划等号？”
我按捺不住，分贝提高，终究破功了：“按你的意思，近义词都不能划等号，是不是精准度都要达到100%才可以划等号？”
他点头，十分肯定：“那当然！”
我语气决绝：“那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机遇是什么意思了！语文中，词语解释没办法满足你百分之百的要求！上语文课，请你换脑袋！不要用你理科精确到百分之百的思维来学语文！”
我知道，我要不这么决绝，他一定要跟我纠缠一个晚自习。课堂上，他常常跟我纠结，拖得我没办法往下讲——他不会让你往下讲。
很多时候，课堂都是他一个人的。
做论述类文本，简直就是十级地震式的灾难。题题在他这都有问题，每一个选项都不科学不严谨，把题目质疑个遍。你跟他讲：阅读重文意理解，而非抠字眼划等号。
完全没用！
有时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总怀疑他的脑构造异于常人。
多少次不想管他了，但人家是学霸，只是这门学科跛腿而已！他用不高的语文分数，碾压其他同学，总分数次蝉联年级第一。
家长很担心语文，我也只能安慰：慢慢来！
我心里想吐槽：语文不重要，你看你儿不靠语文不也年级第一？
我心里想想而已，压力山大！
学霸有时候很可爱，你训他一通太纠结，但他要像个打不死的小强，无坚不摧，满满的自信！批狠了，蔫一晚，第二天，又满血复活。
有时候，他跑办公室问我题，我俩在办公室讲着讲着变成了争吵：我讲一句，他驳一句。同事说：你俩怎么像吵架似的？
我深刻怀疑，他不是来请教的，而是来挑刺的。有一次，办公室同事忍无可忍，群起而攻之：“你是来问问题还是来辩论的？老师跟你讲得很清楚了，你听就行了！你在反驳什么？有价值的就反驳，歪纠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的纠结，是年级出了名的！
据说数学老师每次慢悠悠送他一个字：滚！
我真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有时候对他的问题太重视了，以至于他喜欢跟我纠结？
其实不是。
家长说：我也没办法，这孩子从小就这样！
问题是，人家学理科灵光得很，就是学不好语文。家长说，孩子从小就不爱文学作品，只爱看科学类书籍，现在已经把大学物理学完了……
让他讲作文素材，他把全世界的知名物理学家和造核武器的专家讲了个遍，震撼了全班……也，震撼了我！
我深刻地怀疑，我是不是毁了一个未来科学家？核武器专家？这样一个人才，我为什么就是教不好他呢？
我开始怀疑自己，质疑人生……
我又横向比较，安慰自己：他的语文培了这多年，一对一的老师也没把他培出来，应该不是我的问题吧？……
不知道他在培训机构，是不是这么纠结？
再一次。讲诗歌“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他坚持诗人情感是寂寥而非闲适，纠结了一晚上，愣是不让我往下讲。在我说了数遍“一时不能接受，学会暂时存疑。下去再想一想，悟一悟，不懂再问”后，他执意觉得我讲的和答案都有问题。班上同学倒下一大片：唉——
同学们没问题，他有问题。你讲一句，他反驳一句。全班同学轮流起来反驳他，他一人对敌千军万马。有时被被驳得哑口无言，犹自作垂死挣扎：什么鬼，完全是鬼扯！
气得我吼了他一顿。
第二天早读，又把他叫出来单独跟他讲，直到告诉他数遍：“寂寥天地暮”是语序打乱了，正常语序是“暮天地寂寥”，意即：日暮时分，天地一片寂寥，寂寥的主语是天地！天地！天地！而非日暮时分，我心里一片寂寥。
他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我吐槽：跟你们讲过多少遍，诗歌是“无法”的，很多语序都打乱了，读懂诗歌，你首先要看懂语序！
他挠挠脑袋：哦！
学霸很纠结，纠结得很认真！尤其是讲论述类文本，那简直就是灾难！通常3个选择题，他状态好，可以做对2个！
我已经对他不抱太大希望了。
讲一篇减税政策题，选项中把减税人表述成消费者，在特定语境中是对的，因为减税人拿减税红包去消费就是消费者。学霸又纠结了：这是偷换概念！消费者包括纳税人，那还有不纳税的穷人，怎么能只指纳税人？
看似有道理，我告诉他们：这篇文章针对的就是特定的纳税人而言的，至于你们所说的不纳税的穷人底层人，根本就不在这篇文章的讨论范围内！所以，特定语境中，纳税人就是消费者！重理解，不要死扣字眼！
同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都懂了！
学霸鄙夷：“什么鬼？这怎么能划等号？”
第二天早读，再跟他讲，他说：我还是觉得这个题是错的！
好吧，特定纠结奇葩，就让他去吧！他总要吃够亏，才会明白人生有些时候，走自己的路，还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否则，一条道走到黑，走到无路可走时，早已无路可回！
没吃够亏，永远不知道自以为是的聪明是成功路上的拦路虎，而非成功的奠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