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父亲先后做了胃镜,吃了对症的药,身体一天天康复。
尤其母亲 ,之前的萎靡不振扫去了大半,也不再沉默寡言,愿意到门前屋后转悠,有时也去邻居家串门。
精神好转,母亲就闲不住了。
背着草绳拿着镰刀去荒地,割下一捆一捆的芦苇扛回家,堆到楼房后面的空地上。
生活大幅度改善,不再有采购员收箔子,也没有人愿意打箔子,昔日去偷去抢的芦苇,起初还可以用来烧火做饭,后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基本就成了熟视无睹的弃物。
既没办法打箔子,又不能用来烧火,母亲就把那些芦苇,按长短分类拢在一起,摊开来晒,捆起来,再摊再捆,一遍又一遍。
芦花像雪,飘飘洒洒,落在母亲身上,落在母亲头发上,落到晾晒的衣服床单上,也落到摊晒的糯米面、萝卜干和豆子上。
住在老屋时,家家门前屋后堆着芦苇,没有人把芦花飘散当回事,现在,家家住在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套房内,芦花自然成了不受欢迎的异物。
摊晒物落上芦花,邻居说怪话了,二哥生气,就蹬着眼睛对母亲喊,没事做就吃饭睡觉,不要给我惹事生非。
母亲讪讪地笑着,自知做错事,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把芦柴归拢起来,堆到不起眼的角落。
二嫂要在空地栽种蔬菜,嫌柴捆碍事,沉着脸,把柴捆甩到小沟里。
母亲舍不得,跟在二嫂身后,要去小沟捞柴捆。
二哥又对母亲喊,再捣鼓那些柴捆,信不信,我一把火给全点了。
母亲愣住了,搓着双手,光光站着,不敢上前,又不舍得退后。
我在屋里洗衣服,从后窗看见,一头冲了出去。
我冷下脸对二哥说,多大的事,不能好好说话?
然后拉母亲,那些柴捆不当吃不当穿的,要了干嘛?走,嘎来吧。
母亲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眼里里流露出孩童面对失去玩具的念念不舍。
我怔了征,于是回过头,走向小河沟,母亲跟在我身后。
我把潮湿的柴捆往上拖,母亲接过手,一起堆到屋后的旮旯处。
我告诉二嫂,这旮旯地方就不要种蔬菜,除非等柴烂了。
几捆柴拖得气喘吁吁,我对同样气喘吁吁的母亲说,嗯妈,看你一点也不喘,我比你差远了。
母亲笑出了声,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哈哈,相当初,我一个人甩她们几个年轻妇女,现在老了,不中用了。
我把落在母亲头发上身上的芦花拣出来,嗯妈,以后不要再割柴了好不好?现在生活这么好,不愁吃不愁穿的,用不着芦柴了。
母亲咂咂嘴巴,小声地说:晴天防雨天,饱带干粮晴带伞,指不定什么时候变天,就需要呢,再说,我现在能走能动的,就什么事情都不做,总不能混吃等死吧?
我叹了口气,母亲过惯了苦日子穷日子,她的思维很难改变。
那次以后,母亲不再割蒲苇涤芦苇,屋后的空地上栽种着各式蔬菜。
母亲做得到不割柴,却做不到不管闲事。
只要我回家,她就在我跟前嘀咕,要我早点给江东介绍个婆家,姑娘大了,还是早点成家好。
江东是二哥的二女儿,在城里上班,住在我家里,25岁了。
被她嘀咕烦了,我会发臭脾气,母亲就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永远长不大。
母亲的话还是要听,请同事、熟人和朋友帮忙,终于有人给江东介绍了合适的对象。
我打电话叫二哥带着母亲来城里给孙女把把关。
其实,我这是多此一举,两个年轻人看对眼,长辈又能说些什么?
我这么做,就是让母亲高兴,就是让母亲明白,她看人的眼光非常准,她在这个家里还有威信 。
小郝(江东对象)离开我家,我当着众人问母亲,觉得小郝怎样?
母亲喜笑颜开,说小郝长得白白净净,又能说会道,看上去不是个孬人,将来的事情不好说,眼面前看小郝真是不错。
我拍拍手,母亲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多,母亲认可小郝,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没多久江东结婚,母亲还能跟在二嫂身后忙东忙西,自此以后,家中大事,母亲彻底做不了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