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梦见一条小指粗的蛇盘在自己的头发上,通体乌黑乌,头是三角形的。好像是边上有人跟她提醒,她才发觉。她惊魂未定地用指捏住了那小蛇的脑袋。她心想,这可得使劲地捏紧了好,万一给它放出来咬一口就完了。
待她紧紧地捏住了蛇的脑袋,她便试图把蛇从自己头上扯下来。可那小蛇的身子下面居然长了四只小脚,吸盘似的粘附在她的头皮上,扯不下来了。她慌得想哭,可她也只好捱着心里偌大的恐惧继续死命地捏着小蛇的脑袋,不敢松手。捏着捏着,好像那蛇的脑袋都快给她捏穿了。
鸡叫三声,醒了来,她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场梦。但那对于蛇附着于身的恐惧还仍旧萦绕在她的心间。
这噩梦似乎纠缠了她一整夜,睡了起来脑子还觉得昏昏沉沉的。她穿衣出卧房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子。母亲这时从后阳沟穿进屋里来,恰好撞见了她萎靡的样子,便轻声呵斥她道:”你做甚呢?莫像鬼打了似的,谁爱看你那样子?“。挨了母亲的训,她才清醒了几分。缓过神来,她凑上去小声跟母亲说:”母,昨晚上一条小蛇爬在我脑壳上,长了四只小脚,怎么扯都不下来。你晓得这梦是啥意思不?”
“乱七八糟的,有什么意思?我看就是你一天像个怕死鬼一样,蛇就找你了。”母亲不耐烦地接过话去。
一盆冷水的话浇了她,她就老老实实地去烧火做饭了。
饭甑子上刚刚冒热气,父亲就挂着一身泥点子回来了。他先是从水缸里舀了大半瓢凉水倒在脸盆里,接着便冲屋里喊:“二妹,把茶壶提出来倒点热水洗个脸咯”。她听闻紧忙提了灶上的茶壶出来给父亲添了热水。等她把重新灌满的茶壶又挂回了灶头,父亲又喊她把屋里脸架上的毛巾拿出来。她侧身走过去拿了洗脸架上的毛巾,出去递给父亲。父亲正擦脸时,她站在一旁犹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爸,你说梦见小蛇缠着不走是什么个意思呢?”父亲擦好了脸,又用毛巾接着擦手,一边擦着回答道:“蛇嘛,都是财,蛇缠着不放那肯定就是要进财嘛”。“进财?那我从哪里去进这财?”她笑着问道。
“我咋个知道呢?我就是那么一说”,说完,她同父亲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父亲又接着说:“二,我给你烧火,你快点把饭弄出来,老爸犁一早上田饿得不行了”。她回答说:“要得,要得,我快点弄”。说完,她赶紧进屋去端甑子起来准备炒菜。不会儿,饭菜就做好了,她让父亲先自己吃着,她去地里喊母亲和家姐回来吃饭。
母亲和姐姐回来洗了脸,也坐上桌开始吃饭。她平时并不喜欢端端正正地坐在八仙桌上吃饭,到端了碗夹了些菜,她就提一把小木凳出去坐在后阳沟吃。屋里,母亲这时忽然对姐姐说:“大妹,你夹好菜出去跟二妹一路吃,我跟你爸说点事”。听了母亲的话,姐姐便夹了些茄子和两块南瓜,端了碗也到阳沟来吃饭了。
“妹,你说母啊,神神秘秘地要跟爸说什么事哦?还不准我听呢”,姐姐斜倚着身子贴着她耳朵悄声说道。那说话飘出来的热气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漫不经心地回话道:”我肯定不晓得母的意思啊,管他们说啥子哦”。“万一是说你的呢?”,姐姐调皮地冲她调侃了这么一句。她没回姐姐的话,不过心里却忽地生出了一丝好奇来。
这好奇就像许多小虫子,在她心上爬来爬去,弄的她心里毛焦火辣的。她终于忍不了。于是果断放了碗在地上,起身悄悄地猫到门边,想去听个仔细。
“你说还早还早,大的没嫁小的就不急,哪能不急呢?她都梦见小蛇缠着她不放了。”,母亲尽力地压着要释放出来的嗓音。父亲有些气愤地嘟哝道:“小蛇缠着她不放咋啦?这有什么关系?二妹下半年就高三了,该考大学了,嫁什么人?”。“你不晓得呀?老年人都说梦见小蛇缠着,就是近来要得儿子”。“什么狗屁不通的说法,你老糊涂啦?”,父亲气得直接端着碗下了桌。
“你说我们生了一堆堆,都是女娃娃,自己没本事就养了这两个,别的都送走了。你不赶紧找个带把的来上门,我们老了谁给咱抬棺材板?“,母亲一边说着一边落着泪。
“你呀你,想这些有啥用哦?死了就是烂在屋里,你还知道?我们一辈子作孽多,你要是还想作孽,你自己去做,我不掺和!”。父亲压抑着怒火说完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他们二人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在屋外偷听了这些话,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却觉得糊涂胜过明白。她下意识地轻轻地摆了摆头,想把这些话都甩出脑海去。
“妹,咋啦?母跟爸爸说什么了?”,姐姐见她不听了,急不可耐地拉她到身边去问她。她无精打采地端了地上的碗,坐在凳子上,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盯着眼前的一片虚空,嘟着嘴回答道:“母跟爸爸说啥子儿啊女啊的,还有什么老啊死啊的,我听都没听懂”。姐姐听了,原是这样些没意思的话语,一下就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