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晚11点，杨铭跟女朋友吵架后，一来想放松，二来带着小小报复心理，他走进了一间足浴会所。

他跟随着领班穿过一条满是暧昧的灯光走廊，进入一间小小房间。昏暗的房间里有两张足浴凳，他躺在其中一张。

领班问，有相熟的技师吗？

杨铭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他随口报了个数字8号吧。

8号。为何他会脱口而出8号呢？大抵是脑海里一直回响女朋友孙晴的话，8万彩礼一分都不能少。

杨铭与孙晴原本在同一间公司工作，他当运营，孙晴当美工。两人在交流工作时，一来二去好上的。好上一个月后，两人住在一起，为了避嫌，杨铭跳槽到另外一间公司。

同居了三年后杨铭想到结婚，杨铭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普通家庭，家中两老供两兄弟读完大学后，家里所剩无几，且还有一个在上大学的弟弟。杨铭是老大，弟弟的学费他自然要帮补着。

杨铭在与孙晴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已告诉他的家庭情况。孙晴也不介意，与他处着。杨铭感激孙晴的体贴，一直勤奋努力拼搏，这2年也存了10多万，想着孙晴那积蓄如果愿意一起凑一下，可以在这个城市的郊区交个小公寓首付。

杨铭挑了个时机与孙晴提了下，听下她想法，未曾想，孙晴说，我们老家那边礼金都是十万起。我也知道你情况，你筹8万吧。杨铭听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他全副身家也才10多万，孙晴又不是不知道。

孙晴为难地说，我爸妈可能不会同意。

杨铭怒了，我是娶你还是娶你爸妈啊。

可是他们养我这么大，这点礼金也不过分啊。

那我要是给了，我们不用买房？不用结婚？

孙晴却答，那就不用那么快结婚。

杨铭想起前段日子，同事对他说一件事，他看到孙晴与一个男人在一间餐厅吃饭，似乎关系有些暧昧。

杨铭说，认错人了吧。他不相信孙晴会做这样的事。

这时候，他突然开窍，他定定看着孙晴眼睛，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别人？

孙晴楞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杨铭，你说什么？

杨铭冷笑了一下，八九不离十了。孙晴只有在说中她秘密时，才会反应激烈来掩饰。

杨铭摔门离去。

02

你好，我是8号。

一个穿着紧身工作服的女孩提着工具箱进来，杨铭抬头，看到一张化了很浓妆的脸孔。个子不高，但是凹凸有致，有点小肉感，那身衣服裹着她身体展现出令人喷张的肉欲感。

杨铭腹部一阵收紧。

他跟孙晴已经很久没有那个了，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杨铭忽然醒悟过来，原来女人真的是性爱不分离，她应是对杨铭没了当初的爱。

8号把杨铭双脚放进水里，两只手伸进去边揉搓，边问，水温可以吗？

杨铭脑子一热，问了一句，你们这，有其他服务吗？

8号手中动作停了下，但很快恢复，她一脸妩笑问，你想要什么服务？

杨铭从没试过这桩，一时答不上来。

8号似乎看出杨铭青涩了，接着问，你要一条龙，还是单独口活？

杨铭一下红了脸，一条龙是全套吗？

8号依旧笑，是啊。

杨铭说，那就一条龙。

8号回，那我去看一下哪个小姐妹现在可以。

杨铭楞了一下，不是你吗？

8号还是笑，我现在只洗脚。

杨铭脸更红得像是出了错的小孩，他支吾着，那，那就先洗脚吧。

8号低头发笑，杨铭注意到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第一次来？8号问。

嗯。杨铭不敢多言，怕失言丢脸。

房间一下沉寂了，杨铭感觉气氛尴尬。

这时8号直立起来，走到他身边，说，脚先泡着，我来给你按背。

杨铭紧张起来说，不用，不用，我就洗脚，按脚就好了。

8号笑出声来，不用紧张，按一下背部会更轻松。

杨铭坚决不要，8号只能坐下来，将他双脚自水里捞出来，用毛巾拭干水分。

她手中挤出乳液，涂抹上杨铭的一只脚。

杨铭觉得空间没有声音，时间过得很煎熬。

他开始找话题跟8号聊，8号应是经验十足，开了话匣子后，她聊起天来像只小鸟，吱吱喳喳的，愉快得很，杨铭的拘束很快放下了。

8号衣领很低，她俯身给他冲洗脚部乳液时，他看到里面的丰满，与孙晴A罩杯完全不一样。

他还是控制不住。

他问，你几点下班。

8号说，你是我最后一个顾客。

一起吃宵夜。他以为她会拒绝。

竟没想到她回，好啊。

杨铭一阵欣喜，结账完毕后，他在门口等她。

许久，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的女孩靠近他，他认了一下，原来她已卸妆，一脸素颜的她此时更像一个青春少女，五官清秀，笑起来，脸颊带着浅浅的梨涡。

杨铭心跳动了一下，他赶紧查看周边，看哪里有宵夜档。

8号先开声，去我家吧。

杨铭蒙了，不知道如何接下话。但他脑子转得很快，估计在里面交易，她要抽佣给店，私下接活的钱就全是自己的。

行。杨铭应承下来。

03

在8号的出租屋里，杨铭的原始欲望爆发，先前的拘束感随着衣服的脱落也褪去了。没有道德，没有礼节，没有矜持，他无需顾及对方感受，任由天性暴烈冲撞，杨铭享受了一次欢畅淋漓的下等情欲。

这种爆炸性的欢愉，在孙晴身上是没有过的。

完事后，杨铭又恢复了拘束，他不知道是否像去市场买菜那样，随口自然地问，多少钱？怎么卖？

8号给他端来一杯水，杨铭最终问出，我转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样问道该不会出错吧？杨铭心想。

8号似笑非笑说，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杨铭喏喏问，你们一般收多少钱？

杨铭想，只要不是过分的天价，他都愿意支付，为这次前所未有的欢畅。

8号掏出微信二维码给他，说，你随意。

杨铭加了她之后，挣扎了一下，转了800过去。

8号看到转账金额，笑了，说，老板还挺大方呀。

杨铭听了，心中石头落下，他站起身来，向她告别，谢谢你今晚的陪伴。

他没有再过多停留，迅速离开那间屋子，钱货两清，他心中舒坦往家里跑。

孙晴已经熟睡，杨铭心中失落，一个晚上她都没有联系他，他意识到这段关系摇摇欲坠。接下去，该如何相处，杨铭头疼不已，他躺在沙发上，脑子里蓦然浮现今晚那场香艳火辣的场面。

他打开微信，发现她并未点击收款，有些愕然。

他看了下她朋友圈，除了几张自拍没有过多信息。

杨铭看着那张面孔，出神了。继而，他甩了甩头，想什么呢？

03

孙晴一连几天都没有与杨铭说话，脸色冷冷地。杨铭睡了几天沙发，也没有像以往吵架后主动求和。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次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嗅到这次非同寻常，不像之前小吵小闹就过去了。

杨铭想不出所以然，心烦不已，鬼神使差发了信息给8号。

为什么不收款？

没有回复。一天都没有回复。杨铭更为烦躁，这时，孙晴回来，径直走进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推着行李箱。杨铭心里一沉，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杨铭到底是有多愚钝，他在满心欢喜计划他们未来生活，而孙晴早已脱离这个计划，自己却毫无察觉。

孙晴把钥匙放在桌面上，对他说，杨铭，我们分手吧。

杨铭还来不及选择该硬气回答分手就分手，还是低声下气哀求别分手的时候，孙晴已开门离去。

待杨铭反应过来追下楼的时候，孙晴已经坐上一辆保时捷绝尘离去。

杨铭不知道如何挣扎回到屋子，双脚如同拖着沉重铅球，走一步楼梯都觉得困难，那条楼梯如同天梯，似乎没有尽头。

杨铭摊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眼角斜过去，看到是8号的微信名， 小茹。对话框写着，新客优惠，免单。

杨铭无心回复，蒙头睡了一天一夜。班也不上，借病请假三天。

04

睡醒之后，他又出现在8号出租屋里。没有过多言语，只有激烈冲撞。他看着身下的女人，时而是孙晴的面孔，时而是8号，轮流切换着。没有任何预兆，他的泪水猛地掉在8号的脸上。是悲伤，也是屈辱的眼泪。

8号没有言语，只静静地抱着他，任由他滚烫的泪水沾染在她的脖子上。

完事后，他还是转了800给她微信。

她还是没收。

杨铭于心不安，有种去熟人处买东西不收钱的内疚之感，像是占了对方便宜。

更让杨铭痛恨的是，他迷上了与8号在床上的肉欲。孙晴的离去让杨铭尊严碎了一地，他原本暗暗发誓，必要发愤图强，娶一个比孙晴更好的女人。他岂能沉迷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

但他斗不过自己那膨胀的欲望，像是沉睡多年的野兽，来势汹汹。他开始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出现在8号的出租屋里。

她一直不收钱，他就带着吃的，用的往她屋子里塞。

杨铭问，小茹是你真名吗？

8号反问，要不然呢？

我以为你们做这行会用艺名。

8号咯咯笑，你以为像古代青楼，用青儿，嫣儿之类的名字么？

为什么要做这行？杨铭问出这话，突然想起在电影里这个类似镜头，通常就是男人喜欢上这个风尘女子的故事开端。

既然故事开端一样，那么情节也是大同小异。

8号在杨铭怀里开始述说她的身世，年少遇人不淑，与所谓深爱的男友一起贩毒，后被抓坐了几年牢，男友罪行比她重，判了死刑。她在狱中努力改造争取了提前出狱机会，没有文化技能只能做低下的工作，服务员，啤酒妹，房间公主，给人当过两年情妇，后来攒点钱回到家乡开个美容店，认识了一男子，与其结婚生了个女儿，丈夫婚后游手好闲，偶尔家暴，于是离婚，把女儿留给母亲照看，独自跑到这个城市做起洗脚妹。

她在说这些事时，情绪平稳，不像在说自己的经历，更像在说与她无关的他人故事。而杨铭听完，五味杂陈，说不出具体的感受，只觉得胸口很闷，心揪得很紧。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女人，当他在还没被社会揉皱，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学生时代，她就已经在社会阴暗角落如蝼蚁般活着。即使命运多舛，可她依旧像墙角的一颗小草卑微而顽强生存着。

对比之下，他之前纠结的屈辱与尊严是这般渺小。

8号，不，她叫小茹，杨铭开始察觉到一种道不清的情感像蔓藤一样潜滋暗长，日经月累已经缠满他的心。

05

杨铭带她回自己住所，带她出去游玩，情侣之间该有的行为，他们一件不落。但是他们对这层关系从来都不说破，心领神会地过一日便是一日。

杨铭欣赏小茹身上那股不服气的狠劲，她默默地对抗生活带给她的苦难，没有怨天尤人，她工作比其他同事更为拼命，不停加钟，一晚下来，她双手酸痛得无法伸直，因为她没有特殊服务，钱来得并不容易。

杨铭才知道，那一晚是他的局促不安的青涩模样落入她眼里，直捣心里。她长期混在社会底层，见过形色不一的人，但都带着贪婪地情色欲望，而杨铭的欲望更像是孩童在探险，小茹心生怜爱充当大姐姐身份领他一起探险。她破例第一次带男人回家。

小茹能说会道，深谙人性，不用搭上身体也会让一些对她虎视眈眈男人心甘情愿掏钱。她把这些钱存下来，数目可观，准备回老家买房。而杨铭每月固定收入还不及她的额外收入，他在她面前第一次感觉自卑。

小茹从不让他多花钱，他曾给她出租屋塞的吃的用的，小茹双倍塞回他住所。杨铭喝酒喝多了就说，要不我们俩结婚吧。小茹说，好啊，我们一起在这个城市买个小公寓，你去上班，我去开个美甲店，然后再养一只狗，然后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

未来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能在上面随心所欲绘出美丽的画。

酒醒后，彼此像得了失忆症，绝口不提。

06

杨铭自孙晴离去后，原本安逸的心变野了，他决定出来自立门户，与朋友合伙做电商。创业初始阶段非常艰难，积蓄全部投进去但资金还是紧张兮兮，杨铭心急火燎，打电话与周边朋友借款。奈何朋友能力有限，能支持也不多，小茹无意听到他在电话对朋友感激连连保证尽快归还时，问起缘由。

杨铭三言两语交代了下，然后酝酿情绪继续想要问其他朋友时，小茹开口，别问了，还差多少，我借你。

杨铭心噔一下，你不怕我把你钱都卷走吗？

按照他们的这样故事，电影往往安排的剧情都是女主角被男主角骗色骗财，最后落得人财两空。

小茹说，多的我没有，我只能抽出五万出来。如果你要骗，就只有这五万骗了。

杨铭感动不已，他的预算数目只是3万。他说，我只要3万即可。

小茹二话不说，转了过去。

小茹的出手相助让杨铭开始重新审视他与小茹的关系。也许，他真的可以跟她结婚呢？这个念头一出，杨铭自己也吓了一跳。在他准备与小茹郑重其事说这件事之时，小茹突然告诉他，这段时间她女儿过来，她需要陪伴女儿，就不与杨铭见面了。

杨铭想，若是真要与小茹计划将来，她女儿必然是避不过，他迟早要面对。于是，没有与她招呼，带上玩具登门造访。却不想，一个男人开门问，你找谁？他看到了男人身后的小茹正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他如冰水浇身，继而落荒而逃。

07

再见小茹，是她带着满身伤痕出现在他家楼下。她终是告诉杨铭真相，那个男人是她丈夫，她并未离婚。她的丈夫虽无作为，但是对女儿极为疼爱，她不忍女儿没有完整家庭，承受与她一样的单亲原生家庭命运，所以她继续在这段婚姻沉浮。

丈夫那日对他突然上门疑心重重，尽管她狡辩说是不认识走错门，但逃不过一顿暴打。

杨铭如五雷轰顶，自己竟莫名成为了小三？

杨铭痛苦不堪，为何你要这般戏弄我？我本想与你结婚。

小茹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没法控制自己感情。

你可会离婚？杨铭看着她手臂上那显眼淤青。

小茹热泪盈眶，摇了摇头，杨铭，我离不了。我与你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在阳光照耀的地方有力地成长着，我与他在阴影之处卑微求生着，他不会让我爬出去丢他一人在那个阴暗地方，我逃不掉的了。

08

我逃不掉的了。

杨铭后来再想起小茹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知他也逃不掉了，她没有自阴暗之地爬出来，却被她拉下她的阴暗处。

她在他人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微信联系方式全部被拉黑，后来连微信号也注销，电话也停机，他想还回那3万给她都无处可还，而她工作的那间会所突然关门不再营业。

杨铭伫立在大门紧闭的会所前，看着曾经闪亮的巨大招牌灯此时黯淡无光，周边空旷萧条，杨铭悲从中来。

想起初见小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好，我是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