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
一个阳关洒满窗台的清晨,我又醒了,不在床上,而躺在落地窗边坚硬的木质地板上,阳光把整个房间照得雪白一片,而最亮的光斑正好泼洒在我腰间。我额头布满了汗珠,我做了噩梦,但我不太记得清了,身体还僵硬难以驱动。床上的被褥拢作一团,桌面玻璃杯里是过了夜的喝干的茶叶,瓷碗是我吃剩下的外卖,剩下几粒干硬的米与锈红色的小鸡腿骨头。一切乱糟糟地,噩梦带来的恐怖与焦虑感,并未因醒来而消失,直觉告诉我:那梦魇在现实中亦与我脱不了干系,这纠缠和梦与醒无关。
我再次望向那团被褥,站起来,向它走去,抹了抹,闻了闻,淡淡的汗水味儿充满了紧张感,这是冷汗特有的汗味儿。
我忽然想到那天之后的早晨,我也一样如此,闻了闻自己的被褥,汗味儿,那个汗味儿里满是竭力与疲惫,但与紧张无关。从某一时刻开始,我宁愿去追寻那种筋疲力竭。那种努力活着的气味,与此刻的冷汗味相比,显得馨香又生机盎然——那是和D一起的气味。
这令我惊讶,我本以为,和D在一起的我是惶恐失措的,现在看来,而第二日我嗅闻被褥时,却感到一种不明所以的安宁。
我拨了给他的电话,心脏像钟摆一样左右撞动,电话那头的滴声已经响了四下,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您好,喂,请问找谁?……喂……喂”
我挂断电话。D仍在他可爱的妻子身边,享受着一个中产阶级男子所能享受的一切家庭温馨,我仿佛看到他家里那柔软的天鹅绒地毯,慵懒地摊在油亮的梓木地板上,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圆桌上精心摆布着女主人那充满巧思的插花。
我重新回到床沿,拾起自己的被褥,使劲地一遍遍嗅闻,如同高原缺氧病人,抱着救命的氧气罐。这充满焦灼的冷汗,散发着令我不安的气味,而我只有它,它只有我,只有我和它才是患难兄弟,才是忠贞不二的友人,才是尽管互相嫌恶却又成为彼此一部分的灵魂伴侣。我想让脑子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然而每嗅一次,我便离清醒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