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哥和几个朋友去邻市另辟天地后,我的生活从此有了许多闲暇时光。日子似乎每天都一样,我仿佛是一辆列车,定时在固定的几个站点流转。平淡的时光里,迥然的只有苍云,它们时时刻刻都在徐徐流散,在天空幻化着万般姿容。
那天,把孩子送上校车后,我急匆匆地返回家里。黎明的清冷,把两颊冻得生疼,我只想乘着残留的困意再回到被窝里睡一会儿。跑上二楼的时候,只见一束晨曦早已入窗。那绵和的光芒里,泛着淡淡的橘红色,犹如刚刚燃起的火苗,明媚而温暖。我不禁弃了鞋,跪坐在倚窗的沙发上,摊开一只手掌放到那束晨光里,不偏不斜,阳光刚好覆满我的手掌,一掌暖流隐隐流窜,南方初冬的轻寒悄然消融。我翻转着手掌,和这束阳光无声地嬉戏着。偶然间微微收拢手指,瞬间让我惊喜不已——自己正捧着这束光。一个诗意潋滟的场景,最容易感染我这个渴望诗意人生的女子。我凝视着掌中的光芒,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一掌阳光就够了。
我的阳光是什么呢?俯仰间,脑际闪现着我现在的家、我的家人。是啊,这就是我拥有并且要竭力呵护的那“一掌阳光”。
那个寂寥的中午,阳光晒得后背发烫,百无聊赖的我转身望向窗外:蜿蜒迂回的巷道,在邻居家的房屋后隐匿了身影;那片岁岁苍翠的竹林在清风中摇曳着,与邻家的大门隔道相望;一帘干枯的葡萄藤,稀稀疏疏交织着挂在我窗前的电线上……我在熟悉的景致里,寻觅着与往日不同的韵味,却只窥见葡萄藤上,几片零星的叶片变得枯槁了。
刚回归家庭的那段时间,松哥在电话里劝我多出去走走。我就去熟识的阿姨家里玩过几次,一群人在一棵柿子树下晒着太阳笑说家常。下午的阳光有些炽烈,我们背阳而坐,微风拂来,依然会觉得清冷。我是一个入迷的听众,听着她们的琐事,眼前画面联翩,像看影视剧一般,有时竟忘了手里还有吃了几口的柿子。偶尔,她们也会在三缺一的时候带上我。刚开始的时候,我懵懵懂懂,两眼迷惘。后来,也觉得有趣,只是一直都停留在初学者阶段。一天晚上,一位久别的朋友打来电话。她听了我的境况,几近祈求地劝导我不要堕落。我明白她话语中的焦虑,为友六七载,她清楚我的向往。也许,那是我们俩曾经都梦想过的未来——三面书墙,一张书桌。只可惜,我们都没能实现这个厚重的梦。曾经幻想着,日后要在轻纱漫卷的素净窗帘旁手染书香,结局却是我每天都要抓着抹布绕着几案勤拭浮尘。我讪笑着答应朋友:我不会堕落的。后来,我就不再去了,那位阿姨还送了一篮子柿子到我家来。
趴在窗前神游了很久,再回神已是午后。阳光不再刺眼,把手掌放到额前,还能看到太阳外围的霓虹,以及它周身的皎洁空灵的光芒。一缕耀眼的白光仿佛贯穿了白日,犹如一条白绦,串着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白绦的穗子垂在邻家的屋墙上,另一端挂在了我家客厅的天花板上。我看着家里的这条白绦,它灵幻得似乎是洞穿了窗外的那一栏不锈钢,去触及自己所能到达的那一方天地。有窗轩又何妨,要的是初心不移,要的是足够的能量和灵敏的心。
那个下午,我从角落里的几只纸箱中,找出了尘封数年的笔记本和书籍。在微信群里报名参加了摄影培训。我要积蓄坍圮囹圄的力量,要我的“一掌阳光”,也要成为自己。
时至今日,我依然在工作日往返于家、校车站和菜市,几乎整个下午就坐在窗前那个沙发上,但我也在跋涉的路上。我不经常写文,大概是半个月前,写了篇应征稿投了出去,一直没有回复。虽然有些失落,但我能接受,计划以后看更多的书,坚持日更。毕竟,由于两千字的限制,我删减了很多,显得收尾仓促。前天,在翻看微信的时候,看到一位简友的文章被我投稿的那家报社的公众号推稿了,点进去看见他的抒情散文赫然在首推位置。我细细品阅,为他点了赞,也暗自感慨他的飞速成长。准备退出的瞬间,目光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标题。凝神一看,竟是我之前久无音讯的应征文。虽不是首推,可我已经兴奋不已。我的第一次投稿,真的被采用了,文末还落着我和主编的姓名。一直自我否定的我,终于有了星点勇气,因家计而沉郁多日的心,立时舒畅了。
松哥周四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件礼物。其实,是他的一个哥们儿让他带给我的。他说,他弟兄见我在学摄影,就让他把这个单反给我。我差点蹦起来,喊叫着冲过去抱住相机犹如怀里抱着一颗珍宝。周末带孩子去附近的公园玩耍,满园冬景,蕴藏着无限的美和韵味。孩子在我身边雀跃着要试一试,我把手机给她,不曾想,她拍得照片有的比我拍得还美。一个微信好友笑言:“哈哈哈,你的摄影培训班白上了。”我确实落下不少课程,为了能留住平淡的生活里细微、浩瀚的美,我近来都会找时间翻阅收藏起来的课程。
我没有什么成就,却比以往快乐、充实。只因为,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正缓缓迈着步履,沉醉着去挣扎,去释放出心底的那个自己。家庭主妇的身份,终于不再是一个束缚,而是以契机的意义让我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