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过年的时候,听妈妈说小叔叔要回来了。我一愣,这么多年没回,这次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小叔叔大我十几岁,他是我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爷爷奶奶家穷,生了十一个孩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哪怕小叔叔排行老幺也得不到什么便宜,衣服鞋子轮到他穿时都已经旧的看不出原来颜色了。
由于穷,上不起学,我小叔叔聪明,也只勉强上到初中,十一个孩子中好几个学校的大门都没进去过,我大姑至今大字都不识一个。我五岁那年,奶奶去世,小叔叔还没满二十。爷爷开始在他各个儿子家中轮流住,而小叔叔,只身去了广东。
不到二十的毛小子,又没上过学,唯一有的就是一身的力气,给人抗麻包、送货、工地搬砖,啥都干。小叔叔能吃苦,人勤快,很多老板愿意用他,而他自己也肯学习,时间长了,存了钱,慢慢摸索,到现在,竟也成了老板了。
后来生意忙了,家也不回了。这二十年回家的次数一双手能数完,而这一次回来,离上一次已有五年。我能理解,奶奶很早就去世了,而爷爷也在那几年后离开人世,老屋没人居住无人修葺也垮了。这个地方,对小叔叔而言已经不是家了。
小叔叔这次回来,是希望能在这里结婚。让爷爷奶奶泉下也能安息,四十不惑的小叔叔终于有家室了。
当了大老板的小叔叔,接触女人的机会当然多,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没读多少书,即使是老板,依然还是农村出身,长得也没城里人白净,浑身散发着暴发户的气息,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真心喜欢自己的女人何其难,便蹉跎至今。
而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小叔叔愿意直接一脚踏进“坟墓”呢?
2、
小叔叔带着他媳妇儿来我家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看电视上看过此类场景。
意气风发的土老板旁边挽着年轻妖艳的绿茶婊,我感觉瞬间被泼了一盆狗血。小叔叔跟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洪亮,这就是所谓的财大气粗吧,但是跟小婶婶说话的时候一脸谄媚的低声下气,画风完全不对。
期间,我跟小婶婶独处过,她好像跟我特别熟似的,说了好多话,而我大多数只是听着。大部分她都在说小叔叔对她如何如何好,百依百顺到令人发指,而她觉得,找到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很不容易,更何况,他还很有钱。
我问你爱我叔叔吗?她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话:他对我好,我嫁他是应该的。
谈话中我知道了一个让我感觉尴尬的事,我这个婶婶,年龄比我还小一岁。
我有点担心小叔叔了,这女的就是图我叔叔人傻钱多吧?不然哪个长得漂亮的小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近四十的大叔?完全可以找一个又帅又有钱的嘛。他们之间要是有爱情,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尽管他们已经领结婚证了,木已成舟,但我还是觉得有跟小叔叔谈一谈的必要。
虽然这些年小叔叔很少回家,但跟我一直有联系,我有事的时候也愿意跟他聊,当年选文科选理科,大学选什么专业,我都是征求过他的意见的(是的,直接越过爸妈问小叔叔),而他总能让我找到心里的答案。
我一直觉得,我小叔叔绝非池中之物,与我家那些只知各扫门前雪眼界一米宽的亲戚们不一样。
跟他说到我的担心时,小叔叔只是笑,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其他的。
3、
小叔叔说他经常跟小婶婶提起我,说我是个很好学很善良的孩子,说我是我们家族中唯一上了大学的。而我堂哥堂姐们,最高学历就是高中毕业。小婶婶很羡慕我,她高中辍学就出来打工了,重男轻女的家庭,能上高中就很不错了。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受到了很多欺负,后来遇到了小叔叔,才尝到了被爱的滋味。
“我是真的喜欢她”,良久,小叔叔突然蹦出了这句话,“有一次,我们很多人一起喝酒,她也在,我都喝吐了那些人还起哄让我喝,只有她,起身找服务员泡了一壶浓茶。”
“你知道吗?有很多女人就等着我醉呢,然后想办法占我便宜,最后找我要钱,真TM不要脸。”
“那些男人也是,喝酒的时候跟我称兄道弟,死命灌我,背后又骂我,说我祖坟上冒青烟,一个没文化的农村人也能当老板。”
“小贞(婶婶名字)在一个厂里做了很多年,现在也是管理层的人了,工资不算少,说实话我没怎么给她花过钱,倒是她经常给我买东西。”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我,但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对我这样,也没有哪个女人让我有结婚的念头。我爱她,我想爱她,她愿意待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听了这些,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也许他们之间有的不是爱情,而是爱。
两个人遇到彼此之前人生过得都很艰难,没有感受来自家庭的温暖和爱,渴望爱而不得,所以当遇到时便格外珍惜和痴迷吧。
生活保障的满足,家财在手的骄傲,受人宠爱的快乐,有家可归的欣慰,于一个独自在外打拼、爹不疼娘不爱的女人来说,足以与虚无缥缈的爱情抗衡了吧。
而我小叔叔,少小离家,飘泊近二十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善与恶,丑与美,怕是尝尽了世间冷暖,到了不惑的年龄,竟能遇到想与之建立家庭的女人,也算是好事一桩吧。
前段时间小叔叔发来消息,说婶婶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段时间以来,他过得很安心,很舒心,而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下一个新阶段。
爱来的毫无道理,爱耗人心神,爱会让人忘掉自己;爱给人以幻觉,明知是镜花水月,却因虚幻而愈加珍惜。希望每一个渴望爱的人都能遇到爱自己的人;希望每一个拥有爱的人都能勇敢的去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