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二天来了一辆小车接我,车上下来两个人,我笑喷了,一个胖砣砣和一个瘦砣砣。胖砣砣是驾驶员,脾气很好,拎起我的大包小包就走。瘦砣砣是医生,高冷地站在一边。
我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落下。预交的三个月电费,也不打算要了,因为一分钟都不想再看见王萍。
我甚至没有请小魏吃过一顿饭,一起坐在地上涮火锅的中秋节早被我抛到脑后,她和男友分手了我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我像一阵风样地逃走了,只想飞奔到我的光明之地,多年后离开保健科也是这样,所以总是不讨人喜欢。
02
汽车穿过军区大院,两旁高大的树木迅速往后退去。孙阿姨的大客户到底是帮忙帮到了最后一步,保健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让人既向往又有几分紧张。
正在沉思,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是周敏吗?你到南京啦?”
“嗯,是的,你是?”
“哈哈哈哈,你肯定猜不出来!我是吴蕾呀!”
吴蕾是我的初中同学,她从另一个同学那儿得到我的消息。上学时我们俩不算很熟,其实我一直就没有很亲近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他乡遇故知,还是很激动的。正好第二天是圣诞节,我们约好出来一起吃饭。
03
汽车进了一个小门,没有任何牌子,但一样有战士站岗。到处绿树成荫,风景比军区大院更好,房子也更隐蔽。汽车在一栋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非常普通,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迎了出来,她提起我最大的一个箱子就往里走。瘦砣砣早不见踪影,胖砣砣把剩下的行李全提上了。上了二楼,经过一个房间,听见里面一个声音说“人来啦”。
我好奇地走进去,地上铺着老式木地板,应该是间活动室,墙边有电视音响,中间放着一张乒乓球桌。一个穿睡衣的姑娘侧身坐着,正在梳理她的长发,发黑如瀑。
“你好”我羞涩地打了个招呼,她抬起头的瞬间我吃了一惊。齐刘海,大眼睛黑白分明,唇红齿白,阳光正从她身后照过来,圆润的脸庞闪闪发光,明艳得像个洋娃娃。
那个瘦小的姑娘叫叶红,她指了指我的房间就走了。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进去。房间好像刚被大风刮过,一地的鞋子东倒西歪,一双名牌长靴傲娇地屹立在正中央,尖尖的鞋头正对着我,仿佛在宣告它的主权。
护士长来了,就是开会那天有过眼神交流的那个,她拎了一大袋车厘子和满满几包鸭脖来,女孩子们吃的特别开心。一个声音温柔的女医生来跟我说,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原来之前在急诊帮忙的那个护士调到护理部了,我就顶她的位置。想到当时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幸好不用见面尴尬了。
叶红的搭档是科主任,刚刚才任命的,看起来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子,笑容灿烂,透过镜片我看到了一双聪明亦狡黠的眼睛。
一直没见文娟来,便给她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保健科有三个所,我在富贵山,而她去了苜蓿园。我难过极了,她不在身边好孤单呀,她笑着安慰我“以后你经常来苜蓿园找我玩呀”。
04
晚上长靴子的主人迟迟不露面,而我在心里早排练了无数遍跟她见面的开场白。我祈祷,不要再碰到王萍一样的舍友了。终于熬不住睡过去了,半夜门突然“咣”得一声被撞开,灯也亮了,我揉揉眼睛看见一个高个子短发女孩进来。
她踢掉高跟鞋,就坐在我对面,一脸浓妆却带着怒气,隐隐还能闻到一股酒味。我不敢吱声,任她咣啷咣啷地收拾,可惜了我那排练了无数遍的开场白。
第二天正式上班,就坐在楼下的办公室,窗户外鸟语花香,再也没有医院的吵吵嚷嚷。洋娃娃一般的姑娘叫王颖,是科里除了护士长以外资历最长的护士。30岁的人保养的那么水嫩,加上一直单身,后来大家都叫她“神仙姐姐”。
我的舍友叫邵姗,前一天正好和男友分手,所以借酒消愁,一脸的不开心。她只跟我冷冷地应付了两句,眼角压根没扫过我,我感觉自己又矮了一截,这个邵姗比王萍更不好惹啊。
05
汪医生把交接的资料给我,是几个首长的病历。她领着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那些隐蔽的房子都是首长们的住所,院子北角有一个小山包,就是富贵山,山下还有一个警卫连。
所部门口来了一辆奥迪A6,汪医生叫我提上巡诊箱去看首长,上了车我就开始发晕,坐所里那辆破普桑就不会。接着胃里开始翻腾,身上也没有纸,我赶紧叫“停车,我要吐了!”驾驶员一听就急了“等一下啊,这是在隧道里!”话音刚落,我就“哇”地吐了出来。车子终于停在了大马路边,驾驶员哭丧着脸。
到了鼓楼的一条小巷里,一个深宅大院门口,铁门开了,小狗汪汪直叫。我们进了二层小楼,木地板踩的咯吱响,老窗户,白窗帘,整个陈设还是民国风格,可以直接拍电影了。首长已经90了,躺在床上,周身散发出腐味,我瞥着呼吸给他量了血压,他的枯手似乎无意地在我手臂上划了一下,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出来后汪医生告诉我,这是政治部的一个老首长,中央某常委是他的亲侄子,老伴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离婚了也不成器。难怪进了房子感觉怪怪的,大概是少了女人味。
回来后王颖听说我晕车,问我会骑自行车么,所里给每个人都配发一辆。我尴尬地摇摇头,她假装叹了口气:“这,你好像不太适合保健科的工作哦。”我噌的一股气涌上来:“不就骑自行车吗,我能学的会!”
06
到了下午五点钟,人一个个走了。我想起今天是平安夜,我跟吴蕾还有个约会呢。脱掉军装,换上那件脏兮兮的红棉袄,就高兴地出门了。
到了新街口一眼就认出了吴蕾,她的长相跟小时候一样。我们欣喜地拥抱在一起,她带我来到傣妹火锅门口。来南京半年这是第二次下馆子,三层楼的傣妹看上去很气派,不知道贵不贵啊,我可还没发工资呢。
吴蕾读的是南邮,不过是成人高考的。我开玩笑问她有没有找个博士男朋友,她说才不想找什么傻博士呢。
桌上只有几碟蔬菜和一份肉丸子,我说羊肉呢,没有羊肉涮什么火锅。她不好意思笑一下说:“省一点嘛!咱们俩还能一人吃半份肉丸,我们大学同学都是凑十个人来吃,一人只能分一个。”
砂锅吃了几个月了,这次我决不能忍,马上叫来服务员,牛羊肉各上一盘。我说:“这顿我请了,肉丸子全归你,我们开开心心地过个圣诞节!”
结帐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才26元!我们俩走在灯光璀璨的街头,到处是欢笑的人群。还是第一次欣赏南京的夜景,我终将融入在这热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