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说它是只黑狗,不巧,我也有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悄悄地跟在了我的身后,然后,猛不丁的跳出来,让我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我已与它交手数年,尽管,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它其实是种叫抑郁症的疾病。
它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我的左右,只是有时候会藏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有时候会带着一身寒气将你包围。它在同我玩一个游戏,我把自己的快乐当做飞盘扔了出去,黑狗追了上去,等它回来的时候,飞盘却不见踪影。我一次又一次的扔出飞盘,企图把它引开,等它满足,可是每次飞盘都会不见,而它总会再次折返回来。
可以扔出的飞盘越来越小,扔出的距离也越来越短,到后来,我只能忍受它挤在自己身边,寒气入骨,无可奈何,因为,我很难再拿出一个飞盘了。
关于抑郁症的信息,在网络上很容易就找到,治病的医院,患者的经历,自杀的新闻。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和我一样的抑郁症患者并不少。在网站上看着和我一样的人在倾诉他们的经历,我都能理解那种痛苦。
你怎么能感同身受呢?当同样的事降临在你身上——Till It Happens to You
但我还是不懂——感冒是因为病毒着凉,癌症是因为癌细胞,那抑郁症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一种很厉害的病毒细菌,还是因为来势汹汹的癌细胞?都不是。
各种生理指标都显示正常得不能在正常了,但我还是被确诊为抑郁症。
如果是我过去的经历造成了今日局面,那就是运气不好偏偏落到你头上,毕竟有人比你经历的更艰难的,也没有像你现在这样。
在心理CT的报表上,我被形容成一个十足十的疯子——“滥用药物的重度倾向”、“有伤人毁物的重度倾向”、“中度思想障碍”、“非社会化倾向明显”、“心理状态重度异常”等等,而且貌似还是那种无药可救的那种——“对这种人心理治疗和心理咨询的预后不好”
而在身边的那些人的眼里,我可是一个脾气温和,活泼积极,平凡正常的人呐。有的人还觉得跟我说话很舒服,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到我这儿说说,让我开导开导心情会好许多。
突然觉得这情景有点黑色幽默。
我问医生,自己的状态属于哪种程度的时候,心里想,最多就是中度吧。
那个正在填病历的女医生停笔,迟疑了下,语气委婉的回答,嗯,你这个情况比较严重,需要吃药来治疗。
有一刻,我甚至想到了城铁的月台是没有栏杆的。
有时候发病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会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仿佛自己被穿上了那种来控制精神激动的疯子的束身衣;记忆出现短暂的空白或者混乱,麻木的看着台上的老师或者书上的黑纸白字,脑子里却是一片虚空。
绝望顿时弥漫了整个心房,我的行动力和控制力都被这个疾病腐蚀得不成样子,然后随波逐流,走上自我放逐的道路——曾经理想中的未来变得越发的遥不可及了。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像什么呢?一个孤岛,周围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岛上那只能出海的小舟永远行不远,不是遇上海上的风浪,就是有块板子漏水。我遥望远方,依稀看的清远方大陆上的璀璨烟火,他们一定是在举办一个大庆典吧。
每一次艰难的撑过了发病的那段时间,我都会算自己成功一次,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始终都是抑郁症的幸存者,仍旧努力着,不敢做出最后的放弃。
我是我自己的英雄。
寄希望于他人的拯救,未免太渺茫还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可能我永远等不到一个像治愈天使的人,给我一个拥抱就驱散了身上的抑郁气息,疾病再也不见踪影。
如果你想知道谁能拯救你于危难,那就去看看镜子——自救
我觉得有个建议不错,写日记,记录下每天的状态,倾诉,就像在一个安心的地方寄存东西,卸下一些过于沉重的货物。记下我每一次被折磨,对抗的经历。
就像《老人与海》那个故事,不是每一次出海的收获都会捕到很多鱼,也不是每一次出海就一定有收获,也不是每一次千辛万苦捕到一条大鱼就能顺利带上岸,最后,即使努力一场什么都没得到,只有疲惫的身子和满是伤痕的手,也要想着下一次出海。
有一点,我很明确,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我喜欢海,如果被静谧的海水包围,那会不会和在妈妈的肚里一样安全又温暖?只愿有一天,我能想这首诗里写的这样生活下去——
一只船孤独的航行在海上
它即不寻求幸福
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莱蒙托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