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争吵又一次的开始,这似乎成了每年春节必上演的戏幕,像联欢晚会那样准时。她坐在炉火旁,念叨着旁边站立着的男人,时不时捡起炉上烤着的瓜子,嗑进嘴里。冬天确乎是寒冷的,虽然没有下雪。
今年远在山西的舅婆要回老家来,亲朋好友一顿忙活,生怕慢了被别家抢先拉了人去。在这众人忙活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依然坐在家里烤着炉火,念叨着不肯做作业的孩子,她不去忙活,不是因为她不喜这位舅婆,不尊重这位舅婆,而是她不知道她要来,因此她淡定的嗑着瓜子,念叨着孩子。
孩子因为过年的大鱼大肉吃得伤身,肚子有些闹腾,连耳旁风都懒得应付她的母亲,扯了几卷卫生纸卷在手上就匆匆奔着厕所去了。当孩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与她坐在了炉火边,而她立即起身忙活着饭菜,厨房与客厅间转来转去,跑来跑去,倒是让一旁的孩子跟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来来回回只听到油锅里滋滋的声响,碗筷碰撞的铛铛声响,还有那略微匆忙急促的脚步声响,夹带着客厅里有些不屑讽刺不满的嘀咕声。虽然孩子还是孩子,可也听出了那转弯抹角的嘲笑意味。
一顿招待远方客人的年饭,好似花了她全身的力气,待客人享用完走出这略显拥挤的屋子时,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懊恼充斥着胸腔和脑子,让她烦闷压抑得想要时光倒流,重来一次。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鼻音浓浓的,带着天大的委屈,“我太笨了,我居然没有尝一下那个鸡肉,没有盐,还是冷的,也忘了热一下,就端上来给别人吃,让人家看了笑话。呵……”她真的是委屈极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到没有热汤放盐就端上了桌,别人二十多年来对她的芥蒂和不屑已经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了,别人对她对他对孩子的一言一论就像一根刺一样,时不时的扎一下她的心,痛得无法言语,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倾诉对象。那些东西就那样压在她的心底,淤积成疾,彻彻底底的成了她的心病。
男人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没事,不用去管那么多。”可是看似安慰的一句并没有带来缓和,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反而像毒瘤那样病发一样刺激了她。他明明也去接所谓的舅婆了,可是为什么不提前知会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和行动准备,那可是舅婆啊!这个家族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文化程度高,家底丰厚,一举一动都透着高人一等的优雅和从容。几年难得一见,好似所有人一见到她都透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却又莫名其妙的不自在。这是卑微见到高傲的表现姿态。只有她的孩子自顾自的看着电视节目,好似这一切的暗波汹涌与她无关。可在别人看来那只是呆傻不礼貌的行为。
她好似一个被按了“念叨模式”的机器人,向男人倒着这些年被她翻来覆去念叨的旧帐委屈。她念叨着,埋怨着,而一旁的他却一声不吭,看着他那一副事不关己、淡漠疏离的样子,她顿时有一种跳梁小丑、独角唱戏的恼羞和愤怒,她最看不惯他这副鬼样子,就像一个木头一样,不会有任何情绪,任由她在那自怨自艾,呛着声,伸手掐了他的腰,满脸恼得羞红:“唉,你怎么不说话,你哑了吗?”她知道他不止是哑了,而且该聋了。这些年的念叨大体也让他觉得厌烦甚至麻木了,从以前的与她争论转变为静静听她倒着心里的苦水。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面无表情的盯着前面不停闪烁的电视机,淡淡的扫了一眼争吵的两人,对,是两个人,念叨的主角,木头的配角。女孩眉头轻拧,这两个人怎么能走到一起,还走了20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