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 姥姥的头七,是我的生日

    阿宁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出生的,姥姥怜爱地看着手中那个粉粉嫩嫩的婴孩,月光静静洒在她的脸上。“就叫阿宁吧,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也是幸福。”作为这一辈年龄最小的孩子,全家人都对阿宁给予了更多的宽容和宠爱。尤其是姥姥,阿宁自打记事起,最亲的人就是姥姥。父母忙着上班,阿宁便被送到姥姥家,阿宁最爱吃的是姥姥做的菜,穿的是姥姥亲手做的衣服,喜欢的是姥姥讲的故事,喜欢炫耀的是姥姥编的辫子。

    在阿宁眼里,姥姥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最神奇的人,姥姥做一碗简单的粥,可以是酸甜咸淡的口味;姥姥做的衣服,针织的栩栩如生,带棉的松软舒服;姥姥讲的故事,有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有高高在上的老神仙,还有可爱的小花小草和小树;姥姥编的辫子,则让阿宁在同龄的小伙伴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姥姥家离火车站很近,在阿宁的记忆里,姥姥喜欢带着她坐在离车站很近的山坡上,听着呜呜的叫声,讲那些远方的故事。于是阿宁知道了姥姥的家乡在遥远的东北,知道东北是个寒冷的地方,会下很多雪。阿宁也曾问过姥姥,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姥姥却只是笑着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时间兜兜转转,阿宁该上学了。学校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有和蔼的老师,热情的同学,但阿宁却忘不了姥姥,忘不了姥姥家的饭菜和衣服,更忘不了姥姥温暖的手和轻柔的话语。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姥姥的身体每况愈下,阿宁被父母带着去看姥姥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次看到阿宁,姥姥都会把阿宁偷偷叫到一边,有时是好吃的,有时是些零钱,阿宁高兴地收下,却忽略了拉着自己的姥姥在急剧的消瘦,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大大的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团。忽略了去医院越来越晚归的母亲,脸上惨白难掩悲哀的神色。那一天,阿宁还在放暑假,满心都是一个礼拜后的生日,姨妈答应自己的大蛋糕,表姐表哥的礼物,还有一桌好吃的饭菜。父亲匆忙的回来,带着阿宁出门,阿宁却记挂着电视里的紫薇和小燕子,一脸不情愿的出了门。到了姥姥家,阿宁本想向姥姥告状,却发现,姥姥家的窗口上挂了一个样式奇怪的小房子,阿宁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小房子,想去动它,却被父亲连哄带拽拉进了屋子。屋子里很奇怪,没有姥姥,没有姥姥的味道,有的只是令人发呛的烟,母亲姨妈舅舅们红肿的眼睛,和迷茫惊恐的表哥表姐们。阿宁这才感觉害怕,这是姥姥的家,家人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到齐,却穿着姥姥最不喜欢的白色。姥姥呢?这是阿宁问母亲的第一句话,姥姥走了。走了?走了是出去玩了吗,姥姥怎么不带我,姥姥是不是不要我了,阿宁跑到一个小角落开始掉眼泪,哭着哭着累了,阿宁做了个梦,梦里,姥姥穿着黑色的衣服,看着阿宁,阿宁想去抓姥姥的手,姥姥却一言不发的走了。梦醒,阿宁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是神情有些麻痹的母亲和正在安慰母亲的姨妈。

    两天后,阿宁被带到了一个屋子里,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木盒子,母亲紧紧的牵着她,盒子很高,阿宁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就被带走,但出来的人脸上却都带着泪痕,随后,阿宁又被带到了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有人在挖坑,有人在烧纸,有人在抽泣。阿宁被母亲拉着对着一块石碑磕头,母亲说要对姥姥磕头,阿宁并不理解,姥姥怎么会是一块石碑,姥姥明明是个人呀!可是母亲并没有回答阿宁的问题。就这样,到了第七天下午,阿宁收到了生日蛋糕,也收到了礼物和祝福,所有人都在,但是陪伴她七年的姥姥却不在,阿宁端着一碟蛋糕去找姥姥,却在路过姥姥卧室的门口听到了舅舅们的谈话,阿宁听到了"死"这个字眼,谁死了?阿宁想到了那个房子,想到了那个木盒子,想到了那块石碑,手中的蛋糕不知道被扔到哪儿,阿宁飞快的跑了出去,想找到姥姥。可是屋子里没有,院子里没有,那个姥姥常在的小山坡,也没有,阿宁跑累了,坐在小山坡上,嚎啕大哭,姥姥你别走啊,你是不是回家了,回家怎么可以不带我啊,姥姥你不要我了。

    从那之后,阿宁对死亡便有了一种恐惧感,她开始害怕,害怕姥姥家,姥姥的院子,甚至是那个小山坡。阿宁讨厌死亡,死亡带走了美丽的花,活泼的小狗,还带走了最爱她的姥姥。对于生死,三毛曾写道"锁上我的记忆,锁上我的忧伤,不再想你,怎么可能在想你,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进去的钥匙。"生与死,都是人世间的常态,而人能把握的,也许只是万物来过这世间留下的痕迹和我们对他们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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