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氏,为民尝草三百六十种,成《神农百草》。被推为炎帝,治南方两万里地,又被尊称为“药王”、“五谷先帝”。
炎帝位相传共九代,五百三十年。有子孙封于孟水,改姓孟。继先帝遗志,善药学。至战国群雄逐鹿,孟氏一族避乱,逃到南海北岸的十万大山中。离群隐居,不问世事。
1、
“爷爷,我做了一个梦”,如意姑娘从床边坐起。
孟爷正在竹篓中拣草药。
“我梦到在烈火谷底,有一块暗红的怪石头。我摸它软软的,好像活着,可无头无尾。”
“那是太岁”,孟爷抬头,昏花的眼睛闪出亮光。
如意不解:“什么是太岁?”
“世间有动物、植物,还有太岁。它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它是神物。相传吃一片,延寿10年;尽食其肉,可以不老永生。”
“有这么厉害吗?”如意十分惊讶。
“有”,孟爷说:“先帝神农尝百草时,也尝过几片太岁,寿终时已一百二十岁。”
“这太岁怎么会被我梦到?”
孟爷捻着胡子,双眼微合,沉吟道:“太岁托梦,想必是吉兆。”
“爷爷说是好事,那我明日就去烈火谷。若真有,就把它采回来”,如意很兴奋。
“嗯,也好。”孟爷想,孙女与这太岁许是有缘。“烈火谷深,你还要多加小心。”
次日鸡鸣,如意离开药王村,背竹筐朝神农山走去。
打小和爷爷在山中采药,如意姑娘也学得攀山越岭的本事。跨过五谷河,翻越鹰愁崖,就到烈火谷。
如意小心翼翼,往谷底行进。约莫走了2个时辰,到达谷底。如意细心搜寻,在一块巨石身后,果然看到了梦中那株太岁。太好了。
太岁很大,勉强放进筐里。
早有这太岁,爹娘就不会得邪病死了。回去给爷爷吃,至少还能与爷爷相依为命。她想着,奋力向上攀爬出谷。
如意累的气喘吁吁,谷口的凉风,让她觉得惬意。地势平坦了些,她搁下背篓,坐树根歇脚。
神农山,迢迢百里天做栏;
灵气催生百草长,万花衬绿流水潺。
2、
山景秀美,如意心旷神怡,背起药筐起身出发。突然间林中腾起一片飞鸟,阴风簌簌。她正纳闷,树丛后陡然跃出一只斑斓虎。
虎大如蛮牛,向前走竟毫无声响。它目泛青光瞪着如意,寒气逼人,血口大张,呲出4颗尖刀般的利齿。
老虎一声咆哮,山摇地动,惊雷般在谷中回响不绝。吓得如意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
她去摸腰间的砍刀,却心慌意乱,无力握紧。
老虎突然后撤,虎躯深伏。如意看到,想是老虎要扑过来,惊得魂飞魄散。
“嗖……”,不知哪来的一支箭正中老虎面门。
老虎恶吼一声,倒退数步。一个青年飞奔跑来,握一支铁叉挡在老虎面前。
挨了一箭,老虎疯狂了,猛然上扑,与青年缠斗在一起。
虎脸拖着一支箭,血很快模糊得虎眼睁不开来。青年瞅住空挡,一叉刺在老虎喉咙上。老虎晃晃悠悠,轰然倒下。
青年却也跪在地上,上衣已破,背上有虎爪抓痕,鲜血淌出,脸已泛白。
如意赶紧跑过去,幸好每次入山,都带些跌打止血的药,她让青年趴下,用金创药敷于伤口。
如意割下一块太岁肉,揣入怀中。她把药筐藏在火桐树后,胡乱砍些枝条盖上,搀扶起青年,往药王村赶。
3、
天亮时,青年醒来,精神已经大好。自己不知昨日伤重昏死,孟爷给他灌下了太岁汤。
“我这是在哪儿?”青年看着跟前的孟爷和如意。
“这里是药王村,我姓孟,村人叫我孟爷。你昨日救了我的孙女如意。”孟爷问他:“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如何到这深山里?”
青年说:“我叫何旺川,山北四方岭人氏。家中做猎户,靠打野味卖钱为生。家父上山狩猎,谁料被虎咬死。
我为父报仇心切,追踪那畜生3天3夜。正赶上时,遇到这位如意姑娘。”
“家中不幸,望你节哀。你对我孟家有恩,我定要好好谢你。”
“哪里的话,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第二日,如意又上神农山,找到藏好的太岁,背回家后,她招呼村民去抬虎。村民把虎抬回,大家自发地摆酒席招待何旺川。若不是他,村民进山免不了遭殃。“旺川旺川,兴旺山川。英雄打虎,进山不难。”
孟爷对何旺川更感激不尽,留他住下疗伤。
如意伺候左右,一来二去,和旺川互生情愫。
二人郎情妾意,孟爷喜见如意找个好人家,也从中撮合。三月后,旺川回四方岭接来家母,设喜宴招待村邻,和如意姑娘拜堂结为夫妻。
村邻都艳羡这双好儿女,何旺川,浓眉如漆眼如炬,胸膛壮阔好身体;壮士有胆屠猛虎,娶得贤妻孟如意。孟如意,芳龄不满二十三,采草成药救人难;修下一世菩萨善,天赐良缘嫁旺川。
一家人就在药王村过起了平凡的小日子。
4、
时光一晃,三年过去。
这日,门外突然闯入一人,在院中高喊:“有人吗?救命!”
旺川出屋见一武士打扮人物,用刀撑着地,蹲在院里。
旺川上前,看到此人腰上腿上都有刀伤,天气溽热,伤口已经溃烂。
“壮士救我,我叫王五,是负伤的兵卒,能否讨口吃喝。”
旺川搀扶他进屋,与孟爷和如意说明,孟爷急忙给士兵处理伤口。
伤势很重。孟爷说:“伤深至骨,时间太长了,怕是治好也会留下残疾。”
“老人家,看您像懂医术,求您想想办法,我不能残了啊!”王五央求。
“如意,去取些太岁来”,孟爷朝如意说。
王五神情一怔,转而说:“您尽管用些好药,我还有些铜币”。
“深山老林,要那无用。你只管躺下”,孟爷道。
稍许,如意从外边回来。孟爷接过太岁,切片放入砂锅,与三七、白芷、仙鹤草一起放火上煎汤。
孟爷拿暖酒洗伤口,疼的王五直咧咧。他又取曼陀罗花粉末,撒在伤口上,准备手术刀具。那粉末麻醉的好,王五没那么疼了。刀剜坏肉,盐水冲洗,金银针串麻线把伤口缝合。
孟爷给王五喝下熬好的汤水,不一会儿,王五脸上露出红色,孟爷扶他躺下。
天色已黑,孟爷知道已无大碍,由王五睡去。他在旁守着,直至天明。
孟爷留王五在家养伤十多天。王五已感腿脚轻快,活动自如,他清楚是那太岁的功效。
5、
根本就没有什么王五,这只是他胡编的名字。他叫赵佗,是秦国的将军,受秦王之命南征,兵败逃亡到此。怕不得救,瞎讲个名字。
他骗孟爷一家,自己是百越的士兵,和北方秦军交战负伤。想必这村民不能识破,他确实遮掩过去了。
孟爷那句“取些太岁来”牢牢刻在了他心上。他知道太岁,《山海经》中有记,又叫“视肉”、“聚肉”,乃上古帝王养生佳肴。太岁十分稀有,是百药之王,相传吃了能长生不老。
想不到在这穷山僻壤,有此至宝。要是献给皇帝,定然龙颜大悦。
赵佗故意和孟爷套亲近,知道孟爷一家竟是神农后人,更对太岁之事深信不疑。
暗中观察几日,赵佗见孟爷总去村中的炎帝庙。
问及此庙,孟爷只说那里供奉着九代炎帝,并不多讲。赵佗估计,太岁藏在庙中。
午夜时分,赵佗悄悄溜出院子,直奔炎帝庙。
孟爷年老觉少,起夜出来院中,看见柴门半掩。他心生疑惑,去屋里瞅,床上没人,便打着灯笼到村里看看。
孟爷走到炎帝庙,进去查看,与赵佗撞个正着。
孟爷大叫:“你要做甚?”
赵佗知道事情败露。孟爷挡住门口,他急欲逃窜,拔出腰剑,抬手直刺孟爷腹中。孟爷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声音惊动了村狗,村内犬吠不止。
赵佗手脚慌乱,来不及找太岁了,先走为妙。
有人出门看见他从炎帝庙跑出,大喊:“抓贼,抓贼。”各家听到叫喊,都亮起了灯。
赵佗慌不择路,钻进村边密林,没了踪影。
6、
赵佗跪着,两旁禁卫军刀斧相向,琅玡台上站的,正是七雄之主、大秦始皇帝赢政。
“赵佗,朕命屠睢与你南征百越,派军五十万,竟然惨败,大秦国威何在?屠睢已死,你还苟活。你罪当诛。”嬴政之声,字字如锥,赵佗一身冷汗。
“大王,臣自知罪该万死。借大王神威,我等攻百越,势如破竹。哪知那屠睢,屠城数座,杀人如麻,百越人蜂拥而反。屠睢指挥不力,兵分五路,南蛮把我军逼入山中,逐个击破,以至溃败。”赵佗把战败责任,全数推给亡人屠睢,“臣本当以死谢罪,但有一事,不得不报。”
“讲!”嬴政早不耐烦。
赵佗把在十万大山中找到药王村,以及太岁之事尽数告诉了嬴政。
“朕命徐福带三千童男、三千童女出海寻长生之药,在此已等三月未回。不料这长生之物竟在百越。既然如此,免你一死,你再带兵讨伐,此番再败,斩你满门。”
赵佗心中大喜:“谢大王不杀之恩。大王予我三万铁鹰锐士,我定拿下南蛮,带太岁回来。”
“哈哈哈。五十万大军,你都惨败而归。既要全胜,朕当空国而战!”
西元前214年,秦始皇命任嚣为主将,赵佗为副将,率举国之兵,并带大批百姓,再次南攻百越。虎狼之师兵锋凌厉,所向披靡。
秦军攻下一地,就留部分百姓安居,逐步推进。
首先沦陷的,就是西瓯部落,朝廷在此设象郡。此地,正是药王村所在。
药王村与世隔绝,哪知天下已变。
7、
杀声四起,村民尚不知为何,秦军已闯进村。何旺川急率男丁阻击,保护妇孺老幼逃命。
如意从炎帝庙取出太岁,背起来往树林中跑。
山野之人,怎敌虎贲之师!
秦军强弓硬弩,只一个回合,满村男丁,尽数躺在乱箭之下。
如意藏在林中看时,心在泣血。利箭如雨,她眼睁睁看到旺川身中数箭,躺在血泊中。
孟爷早已死,旺川今又亡。如意悲痛欲绝。她迈开脚步,朝山上爬,她要登上鹰愁崖。
秦军搜山,三千铁甲行动迅速。有人在神农山坡发现如意,士兵一路追赶,把如意堵在鹰愁崖上。
本就伤心过度,负重登山,累的如意力气全无。她爬着把太岁拼命推下山崖,下边正是滚滚五谷河。看到旺川中箭而亡时,如意就想好跳崖,为旺川殉情。却不料,被秦兵一把拽住脚踝,动弹不得。
太岁坠河,令赵佗大怒。他命人赶快去捞,毫无所得。
总要给皇帝一个说法,赵佗押着如意,赶回咸阳。
如意被押上大殿,嬴政端坐在高台龙椅上。
嬴政问话:“你就是把太岁投河的贱民吗?”
“正是民女”,如意答道。
“你可知,太岁乃稀世珍宝,你不献出,当受车裂之刑”,嬴政知道如意丢掉太岁,已是勃然大怒。
“求大王饶命,民女知错了。敢问大王,要这太岁何用?”如意好像已屈服于嬴政的龙威下。
“朕为万乘之尊,上苍天子,自当寿与天齐,享得永生。你一介村妇,竟然坏朕之事。”
如意连连磕头,“草民实在不知利害,丢了太岁。请大王饶我不死,让我再找。我已认得太岁模样。”
见如意服罪,嬴政怒气小了些:“看你还算识大体,朕准你去找,戴罪之人,你当尽力!”
“民女一定尽心”,如意道。
“好,你起来吧”,嬴政抬手示意,左右禁军退到两边。
如意爬起来,趁禁卫兵不备,紧跑数步,一头狠狠撞向旁边的铜香炉,鲜血迸流。
众人大惊。嬴政一边高喊,“快传太医”,一边从高台上跑下来。太医到时,人已面如死灰,气绝而亡。
刚烈女子,哪能屈服!原来只为见这暴君一面,记下模样,转生定来寻仇。
8、
如意好像睡去,却又醒着。身体腾空浮起,向下望竟看到自己躺在地上,嬴政和一般人等围着。才知自己死了,该是灵魂出了窍。
无奈身体轻盈,飘出咸阳宫越升越高,离了尘世。耳边听到有人叫她,不由自主,飘飘摇摇往那声音处飞去。
直见到一条大河,雾茫茫宛如白练,亮晶晶泛起浪涛。如意觉得双脚有根,落在了实地。
河边立着一块大石,上边刻字:三生石。如意才知,是这石头在唤自己。
靠近时,三生石突然闪出紫光,通体发亮,澄如水晶。石头上显化出人间景象,如意细看,竟是自己。石头将如意的前世、今生和来世,通通演化一遍。前生命薄、今生苦楚、来生悲情。
她看到自己出生、父母离世、孟爷抚养她成人、她与旺川相爱成婚、孟爷被小人赵佗所杀、旺川惨死箭下、自己也倒在了咸阳宫中……一桩桩,一件件,看得如意百感交易。她想用手摸摸旺川和孟爷,指尖到处却幻化虚无。
今生情未了,奈何又添仇。她越想越哀愁,一看更伤心,如意嚎啕恸哭。这一哭,竟哭了七七四十九天。只哭得百兽为她顿足,百鸟为她噤声,日月为她黯然,四海为她扬波。
泪落如雨,天地悲悯。
9、
如意的哭声,惊动了河边不远昆仑山上的西王母。
西王母坐白玉龟沿灵河而上,见到了三生石前涕泪的如意。她睁法眼看那三生石上,心中便知所以,对如意也心生怜惜。
西王母唤如意过来,如意见她母仪雍容、凤冠霞帔,再看所乘玉龟,便知是神仙。倒头便叩,跪求神人相救。
西王母道:“我乃昆仑山上西王母,虽是神仙,也难逆阴阳之道。你可知,这天上一天,是地上一年。你那爷爷和夫君,早投胎转世。轮回有常,你也不必伤心。”
如意顿感无望。
“神农之母为女登,女登之母为女娲。你是神皇后裔,有些灵根,难怪能听到三生石响,来到此地。”
她问西王母:“这三生石是什么宝物?”
西王母讲起这石头。原来是女娲娘娘造人时,每造一人,取一粒沙计数,由沙凝结成石。女娲娘娘将它立在这西天灵河畔。
此石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女娲娘娘授它三生诀,画上姻缘线,封它叫做三生石,记世人的前生、今生和来世。
西王母道:“你阳寿未尽,可肉身已化为灰土。念你人心淳厚,来生我可以把你转作长寿之人。”
如意悲叹:“如果人人都带着我这般的痛苦转生,就算为人又有何意思!既然我的情仇难续,能否向您请求一愿。”
西王母问:“什么心愿?”
如意答:“我愿天下人轮回之时,忘掉过往的一切,来生清白,方能好好为人。我愿用我的余寿来换此愿,而且永生永世再不为人!”
西王母道:“前世恩怨前世了,再为人时赤条条。此为善举。你既然有此宏愿,我当助你。”
正所谓,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10、
西王母带如意上昆仑山,在瑶池阆风苑授她修为。
如意得法后,来到阴阳两界之间。她炼化自己在西天落下的无根之泪,成为阴世阳间的界河。
这泪是自己心念丈夫何旺川所流,她给河起名叫做忘川河。
如意在河上搭一座桥,叫它奈何桥,成为阴阳相通的唯一纽带。
奈何桥上叹奈何,
人间鬼界两相隔。
亡魂若不从此过,
必遇铁狗与铜蛇。
如意又向西王母求来三生石,立在奈何桥头。生而坦荡,死得明白;看尽三生事,善恶人自知。
最后,如意在三生石旁,驾起一口大锅。人生有五味,酸、甜、苦、辣、咸。她要熬一锅药汤,炼尽这人间五味。亡魂喝过,能忘掉人间一切记忆。
如意取材五种,正是西天灵河忘情水、昆仑山上忘忧草、烈火谷里断肠草、黄泉路旁彼岸花、忘川河中如意泪。只因那:
忘情水酸
劝你快把凡心删,不念人间男女欢;
喝下这碗忘情水,前面就是鬼门关。
忘忧草甜
再看一眼人世间,再见时已不相欠;
昨日还说今日见,今日你我两重天。
断肠草苦
管你能文又能武,吃我断肠草一株;
活人得进死人墓,死人速速入地府。
彼岸花辣
本是人间花中王,不忍黄泉路凄凉;
自愿只在阴间长,花魁专供亡魂赏。
如意泪咸
三生三世已不恋,爱恨情仇都讨厌;
舀起一瓢无根水,把这悲伤熬成盐。
汤熬好,五味杂陈。如意就站在奈何桥头、三生石旁,给每个过往的亡魂送上一碗,渡此生超脱。
昼夜不分,千年不止。
后来,幽冥界来了十殿阎君,地藏菩萨,他们知道如意的故事,也敬重她的宏愿,他们都管她叫孟婆,管那汤叫孟婆汤。
一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