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执杖竹马走天涯
01
我是一只猫，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勉强算得上漂亮。我有很多名字，阿梨，阮阮，苗苗，不过我最喜欢的名字，还是她唤我雪儿。对的。我只承认我只有一个名字，雪儿。
我们是猫族，我无比坚信，我们是高贵的动物，身体里流淌的也是高贵的血液。蓝色血液最为金贵，若是有一天血液变成红色。那就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将会沦为猫族里最受鄙视的一族。
高贵的猫是不会像狗那样去讨好人的。若是讨好那也只是玩玩而已。不是人类选择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人类。我用蓝色的瞳孔看世界，看一年四季，看繁花，看落雪，也看悲欢离合，看人们大笑，也惆怅。世间一切，不过凡夫俗子也。
我是一只猫，已在这世上两百年。一只有着八条尾巴的猫，再修得一条尾巴，我就可以成为猫仙。猫界至上的荣誉，连神仙也要敬我三分。可是最后一条尾巴，也是最难修的道。猫者，满足最后一个寄居主人的愿望，就能修到第九尾，而圆这一个愿，代价便是，舍弃一尾，如此循环往复，得道便是见遥遥无期的事。所以猫仙也甚少，甚奇。不过我信，此法若真，那总有一世我便可以成仙。
猫道者，修炼二十年，便多出一尾。每长出新的一尾，毛发逆血长出，痛不欲生。每长一尾，身体的颜色，也就淡了些，血液的颜色，也会变的蓝了些。对于猫族，白色的毛发，蓝色的血液，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象征，是永恒的一切。
两百年，我有个无数的人间契约者，也就是人类所说的，主人。他们自诩为主人，而我们更觉得这是一种平等的契约关系，猫帮人类辟鼠害，护家门，人类给猫提供食物。这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
02
这么多的契约者，我已经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我只是记得第一位遇到的契约者是位阿婆，那是我还小，是只被丢弃的猫。我在雨里走啊走，满身泥泞，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走过一片菜地，一片池塘。我便在雨里躺了下来，我想睡觉。后天，我在半睡半醒之间看到了她，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脸上黄褐色的皱纹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谁家的小猫咪啊？可怜的小东西啊”她这样说到，眼神里满是可怜。再后来，我记不住了。只知道，她说，你那么白，像雪一样，我唤你为雪儿吧。
雪儿，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从未想过，她只是我的契约者，而我，却是她的全部。她大概是一个人住吧，没有丈夫，只有偶尔来对她大呼小叫的儿子。每次她而儿子一来，她眼里便眼含泪水。儿子一走，满屋子一片狼藉。她也会咒骂，也会哭。可是对我却一如既往的好，从不迁怒于我。可是那时候我少不更事，能陪着她的也只是能，在她织布时，抓抓布、蹭蹭腿，尽心的守护着她的每一颗粮食。“雪儿，要是你变成人，做我的女儿该多好啊。”她总是这样说。
又过了几个春秋。那是一个冬天，她终于在一阵打骂和哭泣后，永远的安静了，在那之前，她还挣扎着给我那只土碗里放满了食物和水。她还把我抱在怀里，用粗糙的手摸我的毛发。没有任何征兆，也来不及告别，她离开了，永远的。你们人类不是那么厉害么？不是要活很长时间么？我默默的看着她，被装进棺材，被埋进泥土。心里不悲不喜。这世上大概没有人对我如此这般了吧！我在她的坟前守了七天。也就是这七天，我决定，我要成猫仙。
在一个月亮又圆又大的晚上，我长出了第二尾。痛，出奇的痛。不过高贵的猫族，是绝不会害怕和在乎这些的。每长出一尾，我们便会换一个契约人。我遇到过的，有抱着孩子，每天炉边灶台的，擦手喂奶的母亲。有半夜醉酒，终日灯红酒绿的油腻老生，也有每天黎明即起，洒扫庭除，问道修禅，钟声为影的僧侣。也有满手血腥，满身肉味的屠夫。他们都是芸芸众生的一隅，有善良的，也有德行差的，有对我好的，也有对我拳打脚踢的。他们都是人间烟火的一味。他们渡我，我也渡他们。我好像也忘记了，我曾经有个喜欢的名字。
03
直到我遇见了他。我的第九尾契约者，遇见他，还是在他蹒跚学步时。他在村口的树下乱跑，傻笑，垂涎掉落一地。就是这个人，二十年后，我要帮他实现一个愿望，无论多难，受着掉一条尾巴的代价。
就这样，我等着他长大。
直到有一天，已到弱冠之年的他，在院里读书时，忽然转过身来，眯着眼看着我。
“冬雷阵阵，夏雨雪。你这么白，就叫雪儿吧！”
雪儿，曾经是有人这么唤过我吗？雪儿，雪儿。从那以后，我每天陪他在院里读书，他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读书读到动情处，便痛哭流涕。高兴处，便开怀大笑。我看着他，每天都穿着那件白色披风，我喜欢白色，那是高贵的颜色。我看着他，每晚都挑灯夜读，鹅黄的灯火，把他衬的特别好看。我蜷在他的脚下。原来被一个人主宰是这样的感觉，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可是他，大概是不知道吧。
直至那天，书房一只掉落的杯子，划破了我的脚。我惨叫一声，一转身，便看到了流出的血。怎么蓝色越来越淡了？难道是？
对的，我是对他动了情了。他闻声赶来，抱起我，为我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血溱到了他的袍子上，像是蓝色，又像是红色，一点一点，像是魅惑的花。我眼神呆滞，成仙，动情。终究还是难逃这一关。
突然他唤我。“雪儿，你莫不是天上的仙幻吧，我从未见过那么干净的眸子，若你是仙，那可真是个狸仙了。”他似笑非笑，眼里满是温柔。
我想成仙，为了你，我愿永远做猫。
这一年是他赶考的日子，他比往常更加用功了。这一年，也是我第九尾圆满的日子，修了无数次第九尾。凡人们的愿望，大都一样，钱财美色，丰收健康。用一条尾巴来换取，这大概是第九尾难修之道吧！不过这一次为了他，我义无反顾。
月圆前夜，我造梦给他。梦里我幻做人形。“公子，我是天上来的幻仙。喜遇公子，公子有愿便许一个，我必会让公子如愿。”
他看我良久。“小生冒昧，姑娘我们是在哪里见过么？”
我不语。“公子马上要上京赶考了吧，要不我便帮公子金榜题名吧。”
他依旧追问。”我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你的眼眸似曾相识。”
”金榜题名便不必了，我自有信心。”
我又问，“那公子有何处是特别想去的么？”
“那小姐呢？”他答到。
我看着他许久不说话。起身便在他手心里写道，天涯。
“雪儿，你们的眼神一模一样。我早知有九尾灵猫这个传说。你要天涯，我便许你天涯。我的愿是你长出第九条猫尾。”
我望着他，他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吧！这一次，第九尾没有掉落了。我感觉身子很轻很轻，这是要走了么？我还是拉着他的手，那么温暖，那么踏实。
我要天涯，他便给我天涯。我终于成仙了，高贵的猫仙，通体的白，和眼眸里的蓝。只是少了他。
04
无意间听说终南山的九重灵渠里，有一位仙人，有修炼成人的法子。需要弱河里的水煮，三味里的火重造。一旦不成，便灰飞烟灭。可是对于高贵的猫族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
我又出发了，两百年而已。我终究还是逃不过你的关。你不是我的契约者，你是我的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