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在家里,想起最近中午在食堂吃的婆婆丁、野蒜,心中兴奋,只觉着好像身体里的细胞也随着这暖阳和风一起苏醒了般,叫嚣着走出去。于是我拿着一把小刀拎着一个帆布口袋就向着田地匆匆而去。此一去就是三个时辰,腿都走酸了却只挖到一点点菜。为此我十分怀念小时候在家撒野的日子。那时候家就在农村,且那时候的小孩子拥有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心永远都是野着的,一时一刻都想要走的更远。
到了春天,只要看见田野间泛出绿色,就迫不及待的拿着小篮子,小铲子去挖野菜了。这时候的田间地理有嫩嫩的荠菜,埋在地下的野蒜(我们叫大脑瓜),还有婆婆丁,河边长的柳河芽(也叫柳蒿),河芹等。这些随处生长的野菜,都是比较鲜香好吃的,做汤、做馅料包包子或者干脆蘸着酱吃都是很好的。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也更喜欢这种亲近泥土气息,亲近自然亲近质朴乡野的感觉。而且,这个时节,山上的迎春花、杏花、映山红、桃花、梨花,李花、樱花,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都会竞相开放,色彩明艳。更因着经过了漫长的色彩单调的冬日,这些缤纷色彩显得更加的夺目、绚烂,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欣喜。
入夏,雨水丰沛,野百合、鸢尾花等也渐次开放的时候,山上开始长出蕨菜,猴腿儿,山辣椒等山菜。夏日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后放晴的天空别样的干净、蔚蓝,空气也好,雨后的第二天就可以上山去采菜了。一般都会起个早,这时候留在树木草丛上的雨水已经没有了,那些山菜经过一场雨水就会冒出很多,生长迅速,总是让人刮目相看。蕨菜是必定要采的,其他的只凭着兴趣采。山间密林里,越是树木繁盛的荫下,那些蕨菜长得越粗壮,头紧紧地卷起,上面布满细密的绒毛,憨直可爱。
因为蕨菜生长期较为集中,所以在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家家户户都会采很多回来,多出来的吃不了,就晒成干菜或者是用盐腌制起来。
采蕨菜的同时,还可以到山上去挖山胡萝卜(就是沙参)。山胡萝卜的根深入地下,需要带上锹或者大一些的刀才可以。挖出来的山胡萝卜是白白胖胖的一根,回家后将它外层的皮剥掉,里面的肉可以撕成一条一条的,有点像桔梗,炒吃或者拌着吃都很好。
夏天雨后的山上还有一种菜也非常的好吃,那就是地衣。雨后,在山边上长草的地方一般就会有。它们墨绿墨绿的,形状有些像木耳,却是贴着地面长的,属于苔藓科。吸饱水的地衣鼓鼓的、软软的,用手一揭就下来了。因为是贴地生长的,上面会有许多的附着物,回家后要反复的用清水冲洗。小时候,门前的小河还没有消失,河水也很清澈,采回了地衣,就拿着带漏水眼的盛具在河水中反复冲洗,再拿回家冲一冲就可以炒着吃了。放点鸡蛋,也可以加点酱,炒出来的味道不知道有多鲜美。等天放晴了,地面渐渐干
的时候,地衣也就随着变干不能吃了。
有时候运气好,在一场大雨过后,还可以在木栅栏上采到黑木耳,肉质很厚,一簇一簇的长着,泛着黑黝黝的光亮,不用吃就觉得兴奋了。我们还曾拿着自制的渔网去较远的那条河里捞鱼。小的鲫鱼捞回来就熬汤喝,泥鳅可以炸酱,大一些的就一起糖醋或者红烧。那时候若幸运是可以捞到河蚌的,很大,肉质鲜美,还有一些田螺。
北方一般的农户都是家家自己做酱的。做酱用的豆子冬天里就已经煮熟绞碎,做成一块一块的,放在阴凉的地方发酵了。等到春天过去,快要伏天的时候就可以下在缸里,成为新酱。新酱一般经过一个月的侍弄就可以吃了,这个时候,园子里鲜嫩的小黄瓜正好也已经可以摘着吃了。在新酱里配上蒜苗,香菜,别有一股清香,新摘的黄瓜蘸着这样的醤吃,满口的清香,回味无穷。
因为家家户户都有园子,各种青菜轮番成熟,吃不了的时候也会想法的存起一些,或是晒干,或是腌制。随着醤在缸中沉淀的时间越长,味道会越浓,也更稠。那时候母亲喜欢在醤里腌制一些咸菜,像大头菜,芹菜根,小黄瓜,香菜及香菜根等,八月的时候还可以腌点新鲜的蘑菇。这些都是随着食材成熟的时间一点点添加进去的。醤黄瓜吃的比较久,冬天下雪的时候,从有些冰晶的酱缸里将黄瓜捞出来,切碎,和鸡蛋一起翻炒,就着饭或者粥吃是最美味的。其他的腌制菜也可以炒来吃,尤其在冬天,这些泛着热气的腌菜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侍弄园子里的青菜也是别有乐趣的。你几乎是看着那些生菜、香菜、油菜、韭菜、藤蒿、菠菜、洋葱、蒜苗一点点的长起来,还有茄子、豆角、黄瓜、粘玉米、辣椒、黄豆、土豆、豌豆等结出果实的。亲自采摘做出来的菜吃起来总会有些不一样的,虽然那时候并不懂什么,但仍是很怀念那些有味道的菜。我还记得那时候最喜欢剥豌豆了,没有豌豆煮黄豆吃也是一样的,还有类似于南方甘蔗的我们叫做甜杆、甜高粱的东西,那都是我童年里专属小孩子的零食。
等到天气炎热,蜻蜓出来的时候,就到了采蘑菇的季节来了。进山采蘑菇总是令人兴奋的。特意的穿上长袖的衣服,挎着小篮子或者背筐,起个早就进山了。松蘑、榛蘑、胖腿蘑,白蘑、灰蘑、花脸蘑、蜂窝蘑,还有白白胖胖形似馒头的俗称马粪包的蘑菇。这些蘑菇有的可以炖鸡吃,有的可以做汤喝,有的可以和肉、辣椒一起炒,还有的可以用来炸酱。偶尔还可以在已经风化的杨树根部采到杨树蘑(就是平菇),它们紧紧的挨着成为一大棵,掰下来一闻,蘑菇味浓郁,纯正。干煸或用孜然爆炒或和辣椒一起清炒都很好吃。尤其是现在吃着菜市场买来的已经没什么味道的杨树蘑时就更加的怀念曾经的存正和浓郁。
其实于采蘑菇这件事情上,我喜欢的只是那种穿梭在林间山上紧紧盯住地面搜寻的快乐,吃倒是其次的。
采的蘑菇多出来的也可以晒干或腌制。这时也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适合晾晒各种干菜,如茄子条,茄子皮,豆角丝,土豆干,黄瓜干,萝卜条等。后来家里有了冰箱,还会储存一些鲜玉米粒,用水焯过的豆角、茄子等。秋天也适合腌制各种咸菜。咸菜腌制一般都是有配方的,去年谁家的咸菜好吃,今年可能就会有更多家做这个咸菜。秤好原材料,按照配方放定量的盐、味精、糖、醋还有其他。我记得那时候母亲做的辣椒酱及其好吃,秋天的红辣椒里面放了鲜姜和苹果,颜色鲜亮,吃起来味道甜中带辣,很是下饭。母亲每年还会腌一些咸茄子,蒸好的茄子里面放上韭菜末和蒜末,一层层放在坛子里,每放一层茄子就撒一层盐。腌好的茄子不仅有蒜香还有韭菜的清香味。只是现在买来吃的咸茄子里面已经没有加韭菜了。韭菜也会在秋天变老不能吃,就那样任它长着,等到开出了韭菜花,将花摘下还可以腌起来,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吃火锅时,在蘸料里放一些,味道会更加鲜美。
天气渐冷时,鸡鸭鹅都不爱下蛋了,母亲会将攒下来的蛋洗干净腌起来。咸的鸡蛋、鸭蛋甚至鹅蛋我都吃过,对于我这个反射弧比较长的人其实味道的差别并不大。等到下了白露,早上有霜的时候就要腌酸菜了。酸菜可能是最具特色也最有代表性的东北菜了,因为冬天很漫长,可以吃的菜有限,做母亲的总是会尽量的多预备一些。从地里砍下来的白菜大棵的整齐的会用来腌酸菜,小棵的焯好后晒干也可以成为很好吃的干菜。酸菜腌起来后一个月就可以吃了。做馅料包包子、饺子、烙饼味道都很不错。我喜欢酸菜和骨头一起炖的汤,那种自然酸的味道中有着骨汤的浓郁味道,不稠不腻,又很鲜,在寒冷的冬天让人喝了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后来在一家叫做“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饭店吃过一道叫“打倒四人帮”的菜,是用精肉爆炒的干黄瓜片、干豆角丝、土豆干、干蘑菇,那些在我年少时吃过的干菜一起做出来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母亲做了一辈子的饭,现在年龄大了却开始对做菜的事犯愁起来,尤其是来客人的时候。母亲依然会晒一些干菜,只是没有那么多了。每次回家母亲还会给我带一些回来,有些干菜直到夏天的时候还会有,吃多了新鲜菜偶尔吃一下干菜也是不错的。那些味道亦如年少记忆里的一样美好。现在我已经很少有机会采山菜,采蘑菇了。那些吃过的虽不名贵,却透着新鲜,透着乡野,透着勤劳的小菜,也是母亲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