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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朋友向我推荐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并发给我电子书，由于工作实在太忙，到现在我还没将第一辑“人畜共居的村庄”看完。但是，读过的这一点点文字，其独特的内容、思想和语言风格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为只读了一点点，我的理解与认识自是肤浅，姑作抛砖引玉罢。
坦白说，此前我对刘亮程一无所知。看到《一个人的村庄》这个书名，感觉大概就是乡土题材，于是，人生前十余年所经历的乡村生活奔腾于脑海，那些熟悉的景、物、人、事纷至沓来。我想，盘踞于我心深处的这些标本，也许会在这本书里得到多角度、多层次、多手法的艺术加工和诗意呈现，但精神内核无非是每一个游子心中固有的对故乡的热爱和眷恋。
可，为什么是一个人的村庄呢？是本来就没有别人，还是世事变迁，别人都搬走了呢？
疑惑间，第一篇文章闯入眼帘——《狗这一辈子》。手指在手机上往上划，《我改变的事物》，《通驴性的人》，《逃跑的马》，《与虫共眠》，《剩下的事情》，《野兔的路》，《三只虫》，呵，这么多的动物。
也不是没有人物，《冯四》。还有，从我眼底闪过的文字中，也有人物出现过。可为什么取名“一个人的村庄”呢？
读完上述的几篇文章，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无疑，就我看过的这点点文字来说，刘亮程的笔墨更多倾注在村庄里的动物或其他事物上，看起来，似乎村庄里除了他没有别的人。他就如同一个孤魂野鬼，终日沉默地四处游荡，流连于山坡田野之间，徘徊于村口门前。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花草树木，追随着那些狗牛驴兔。他一个劲地揣摩着那些枯荣，那些生死，大脑中走马灯似地闪现各种各样细碎的光点。
他所写的这些动物、事物不可谓不平凡，在我的人生图画里，可以称得上司空见惯。可我不会像他一样浮想联翩。看到一条狗，我不会去想它活到老到底容易不容易，也不会去想它的使命和垂垂老矣眼中晃动的陈事旧影。挖了一个大坑，我不会去想自己改变了一小片野草的布局和长势。扔块木头在路上，我也不会去想它到底是现实世界中的障碍还是时光中的堤坝，抑或是一种命运的暗示。
似乎，上天给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装上了触角，以致于他对世界的感知是如此的细腻而敏锐，他的想法是如此的琐碎而奇特。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刘亮程花了那么多笔墨去写花草树木狗牛驴兔，这些动物、事物在他心里燃起的烟火又与家家户户的薄雾炊烟何异？
拿狗来说，狗这一生的拿捏进退、沉浮变迁与人何异？做狗难，做人更难。小狗摇着尾巴吠得欢，到老冥然沉寂，颓守荒宅旧院，一任陈年旧影填补日月空白。这与我们人的一生何其相似？狗所领略的沧桑辛酸、煎熬无奈，世上又有谁可以幸免？不由想起周星驰经典影片里的台词，“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呃。”
又如那驴子，不管社会如何改变，它总是忠于自己的本能。驴一生被人使唤，所求不过一日几餐草料以及性。我们人呢？食与性，是基本的需求，也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翻开几千年人类历史，尽管有着道德约束和法律限制，多少人失足于财或色?驴的头上总是扬得高高的长长的鞭子，我们人被什么驱使，又被谁奴役？
刘亮程的一支笔，赋予了万物以人性，以灵性。你看着他笔下的动物或事物，总会想起人与人生。那么，写了那么多的动物或事物又怎么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人的千万种剖面，千万个瞬间，由此组成的漫长而又曲折的人生。所以，写尽村里万千事物，也不过就是“一个人的村庄”的分解。
每一部作品，无论形式，其本质都是作者将心剖给读者看，或隐晦或直白地告诉读者，“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书名中的“一个人”，难免不让人将它和孤单、孤独、孤高联系到一起。初读刘亮程的这一点点文字，让我感觉他就是一个触角敏锐、情感丰富的孤独症患者。再细读，又感觉他是现代社会中一个庄子的信徒。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孤独，并没有成为他的困扰，貌似他还颇为享受。他对万事万物的联想、想象与揣摩，琐碎又奇特，充满了人性与灵性的光辉，颇有一种“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志趣与沉醉。这恰恰也流露出了他对世间万物的热爱和热情。他信奉着众生平等，《通驴性的人》一文有言：“你从驴背上看世界时，世界正从驴胯下看你。”
同时，刘亮程也是一个执着于自我的人。他在《我改变的事物》中说，“我不喜欢在路上溜达，那个时候每条路都有一个明确去处，而我是个毫无目的的人，不希望路把我带到我不情愿的地方。”
一个拥有自我并执着于自我的人，自然少不了反抗的精神。《通驴性的人》里的这段话便是很好的注解：驴也好，人也好，永远都需要一种无畏的反抗精神。
尽管内容与我预料相去甚远，但是，思乡恋乡的情绪还是能从字里行间捕捉。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天遥地远的点滴回忆，盛载着少时的细致观察与感悟，融入了千帆历尽之后的理性思考，也显现了作者对故乡的热爱与眷恋之情。
而不流于单纯的回忆，恰是这本书的深刻之处。也正是这深刻，时不时地给作者碎碎念似的语言注入了生机，行文波澜顿起，意韵悠长似空谷回响。如：
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年代久远的狗吠融入空气中，已经成为寂静的一部分。——《狗这一辈子》
在我年轻力盛的时候，那些很重很累人的活都躲得远远的，不跟我交手。等我老了没力气时又一件接一件来到生活中，欺负一个老掉的人。这也许就是命运。——《我改变的事物》
在时间经过这个小村庄的时候，我帮了时间的忙，让该变的一切都有了变迁。我老的时候，我会说，我是在时光中老的。——《我改变的事物》
说这么多，不过是表达，这本书挺对我的胃口。感谢朋友的推荐，希望能早一日读完整本书，和真正的刘亮程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