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有只猫

视野第二届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三等奖获奖文章

西北师大附中 2020届北辰班  贾亚欣

一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

命运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运中

——顾城《英儿》

是一个雨后无风的夜晚，他卧在杨木床上，月光打上窗外的围墙，反着白幽幽的芒刺，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后才能见到的戈壁海滩。但白得又像是数十公里外万丈的石头山，那儿中间有沥青的212国道，它漆黑地从江边奔过，但似乎一切都变得缥缈虚拟，只因这是他重新来过的人生。

二

在现实断裂的地方梦汇成了海

—— 顾城《弥合》

他固执地认为家乡处在中国版图的正中央，这里冗杂着四处。冬天没有未来的积雪，夏天没有热带的气息，但他仍着迷于飘荡在四季的浓厚水草香。这儿有被沙棠绕着的木质吊脚楼苟延残喘，也有爬满青苔的四合院独具风情。他浅涉人世，在疲倦之时蹒跚归来，纠结自己之于这里的感情，到底是眷恋，还是逃避。

幼时的他学顾城带上各种帽子，在夜幕中与伙伴们在巷子里嬉戏穿梭，扬尘和汗水将头发固定成一股一股的形状，他无心去管，只是拼命往前奔跑，瘦小的身躯迸发出并不匹配的力量。

窗户里伸出的晾衣杆，勾掉了他的帽子，脸庞蒙上潮湿的毛巾，他嗅着并不熟悉的香味一时慌乱。黑暗中被一只手紧握，她轻声唤他:“我是佳人，你跟我来。”跟我来，于是悬着的心款款落地，期间穿过两条阴仄霉旧的巷子，撞翻了一盆月季。

当月光无遮挡地洒在这里，他取下了头上纠缠的毛巾。于是瞧见了三千里之外最稚嫩的双眸，它流淌着天上的水，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光。她站在梧桐树下，周遭是七月栀子的香气。她指引他蹲下，然后打开了生锈的铁盒子，里面是一只死去的猫，浑浊的双眼，细腻光滑的姜色皮毛，它的灵魂应该还未离去，不然他怎会感到丝丝的冰冷。他看见她的眼里泛起泪光，不忍，于是伸手遮住那片晶亮。她缓缓诉说:“我和它一起长大，它每晚睡觉都趴在我的身边，可昨天早上它没有起床，我只能让他在这好好睡，因为这里有树给她遮蔽阴凉。”他哽咽，沉默，以前见过猫，但此时又像从未见过。他想，以后的猫，都应是如此，浊眼姜毛。安静的像个精灵。

他跌跌撞撞回了家，此后再无她的消息。他在无数个夜晚里思念那双晶眸，在湿润的房间里暗自遐想。像丢失了梦境，他不再屑于此时此地的生活。

要去寻找，他想他该走了。

三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海子《九月》

他提着一箱沉重的书籍来到车站，古旧的线装书已经微微泛黄。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愚钝地移动脚步，却无人再柔软地牵起他的手让他心安。

没有他臆想的绿皮火车，只有K9875带他去往远方。

他昏睡又醒来，怀里抱着唯一的慰藉，旅途中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家乡此起彼伏的绿色丘陵消失在身后，西北浑黄的土壤上有着浑黄的土胚房，浑黄的河水裹着泥沙俱下。田垄旁有白皮的胡杨树，树下山羊正在嗒嗒经过。他心头悸动，幻想与现实开始分叉。

他被人拥着在终点站下了车，来到一个北方的大城市。气鸣—气鸣，他惊于街边比楼高的柳树。在记忆中，柳是溪边的矮子，细细的软枝可以折成柳环，戴在头上羡煞他人。但此时不同，他仓皇在路上走着，穿梭于高大的人群中，将书箱紧贴胸口。

之后的十月份落了第一场雪，黄沙偶尔也会掩了他的口鼻。暂居于城中村的小楼里，茶色的玻璃每日透过茶色的光。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柳树，跟其他地方的植株无异，有些节疤，有些灰暗。他记起了佳人的那颗梧桐树，家乡的那片梧桐树，似乎永远长不高，六月却扑闪着芬芳。一楼的房间太压抑，玻璃的颜色总使他想起呕吐，他便抬了板凳，到树下读书。

关于书籍，他总持有身边人无法理解的情怀。用树枝敲击一本本旧书，欣喜地告诉身边人，他听到它们鲜活的呼吸与心跳，莫名的呼吸急促，他用双手蒙住流泪的双眼，亦如往日蒙住佳人的眸子。身边人用夹着石砾的讥讽语调陈述他的做作，他血流满地，遍体鳞伤，却没有勇气与海子一同卧上铁轨。记忆中佳人动人的双眸支撑他离开此处。他由此踏上寻找梦中信仰的道路。

他读到海子的《歌或哭》“你那样孤独，像火星照耀十三州”—— 黑影穿过红砖篱墙，他惊跳起身。黑影落到了院子里，他眯起了眼。或许是只猫，他想，但潜意识中猫浊眼姜毛，面前的生灵有着琥珀色的眼，以及灰色的软毛。猫与人平等地互相瞪视，许久，猫转身离去，在一条直线上消失。

混沌固执的意识被现实撕裂，他颓唐无助地站立。他的猫不在北方啊不在北方，佳人的梧桐也不在这里。

那佳人啊，你肯定也不再这儿吧？他想起火车上的心悸，是否在那时，自己就已经与信仰背道而驰。对啊，他握拳懊恼地敲击自己的头，佳人的哞里有清水在淌，那是柔软的，湿润的，而现在他只有茶色的干枯。

佳人，你在南方吗？他又来找你啦。

四

我的灯和酒坛上落满灰尘

而遥远的路程上却干干净净

——海子《遥远的路程》

他抱着书箱从街道上走出，去往车站。

你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飘去南方，可能是凤凰。

旅人未古，灯火却熄。

五

抱猫的旅人抓住四月大海的尾巴，信仰在哪儿啊？

嘘，不要说话，听大海的潮声，听到信仰了吗？

月下的蝉鸣，汩汩的溪水，跟我来。

尖锐的汽笛，干枯的柳叶，我走了。

众人所谓追寻信仰，不如忘记彼时真相。

他的记忆向回流淌，他倒回小楼，倒回车站，坐着K9875倒回家乡，那些人的语调倒回嘴里，他倒回深巷：努力奔跑，蒙上毛巾，佳人消失，他独自穿梭，来到梧桐树下，睁眼，不过一地月光挥洒，别无其他。

命运被怜悯他的神重写，从此再无追寻，再无信仰。

【个人简介】贾亚欣，16岁，高二北辰学子。爱随心所欲地乱写乱画；爱不拘小节地奇思妙想；爱深刻细腻地工笔描述；爱语无伦次地无声辩白；欢脱如我，疏离如我；喧嚣如我，孤寂如我。即使在生活中有不够顺意，但我时时刻刻都在笑着，我有足够强大的精神王国，我也更相信自己是一个有趣奇特的个体存在。

【关于作品】写《旅人有只猫》这篇短文时，正值暑期，当时的我趴在桌上发呆，耳机里放着《空巷曲》 倏忽想起自己小时候乘车路过的那片白色石头山，莫名感动，于是起笔。自己定义文章的主调为悲凉，迷惘。语言可能过于隐晦与低沉虚幻，但很多事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所以自己看过，情感其实十分充溢。缺点也很多，比如文章定的主旨并不好，旅人最终失去了信仰，因为追寻路扼死了他所有的希望与生机。再看，语言缺失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多地偏向于凌空。但文章总归是自己的，还是喜欢它的。最后，鼓励自己继续努力，继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