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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闲的时候,春草就坐在墙角望着屋顶的一片天出神。屋顶瓦缝中有一株野花,在四季轮换中,枯了又生,生了又枯。它的花期从夏到秋,早上迎着阳光盛放,晚上合拢花苞,每天如此反复。
人总不能不如一株草吧?
春草熬不下去的时候,就这样问自己。自她带着三个孩子来了贾本善家,她几乎不出门。一方面有卧床的婆婆需要她伺候,一方面是她不想出门。
乡村人娱乐少,嚼他人舌根就是他们最爱的娱乐,饶你是玉皇王母,都免不了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谈资,更何况是春草和贾本善这样特别的人。
春草来贾本善家那年27岁,带着三个孩子,江浩六岁,江秀四岁,江衡刚过两岁。那一年,春草对“突然”这个词有了深切的体会,她男人江守强在矿难中死了。听到消息,她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婆婆的嚎哭就震荡在院子里。
办完丧事,婆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对春草嚎起来:“把你个丧门星,当初人们说你颧骨高克夫,守强偏要娶你,果不其然啊!你滚!现在就滚!带上你的三个讨债鬼一起滚!”
“妈,你让我往哪里走?守强要是能说话,他能同意么?”
“啪”的一声,婆婆巴掌扇过来,春草脸上火辣辣地疼,她顾不上哭,任泪水横流,木得说不成话。
婆婆声音沉了下,哽咽中带着哀求:“春草啊,你今年刚27岁,肯定得再嫁,算妈求你……你现在就走吧。娃娃们你都带走,我老了,连自己都顾不上,你年轻,再难也比我容易,你自己想办法过吧。”
等不及春草说话,婆婆就和小叔一起把娘们四个拖出院门。孩子们都哭起来,哭声响遍了巷子,谁听了都心酸。
春草的娘家就在四里远的邻村,天刚擦黑,爹娘看到春草母子四人,气得嘴哆嗦:“欺、欺人太甚!竟然连夜把孤儿寡母赶门在外,你是气闷芯吗?甚?5万的抚恤金一分钱也没给?我找他们去!”
春草跪着拽住爹的腿,泪流满面:“爹,别去了,小叔刚考上大学,婆婆不挣钱,就是守强在,小叔的学费肯定是他管。他们不给我,我也不要了。守强的命钱,我花不下去……”
爹娘正要安顿母子四个住下来,弟媳就收拾了包裹要回娘家。弟弟气急,抬手要打媳妇,爹拉住小弟,娘也好言安抚弟媳。春草只好拉着三个孩子出门,爹跟过来,领她到村口空置的水房。爹有水房的钥匙,屋子不大,里面有通铺的木板炕,还有一张桌椅。爹把灯接好时,娘提着装满碗筷食物的篮子过来了,他们把桌椅简单擦干净,站着坐着狼吞虎咽吃了个底朝天。
母子四人吃饭的空,爹又抱过来两床褥被枕头。安顿好春草娘们,爹娘叹着气走了。寂静的夜里,“汪汪汪”的犬吠声此起彼伏,孩子们蜷缩着不敢动,两岁的江衡嘤嘤哭泣:“妈,我怕!”
“不怕!有妈在呢。”
第二天,春草娘敲门时,母子四人刚醒,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看到外婆拿过来的粥和馒头,孩子们高兴得边吃边笑闹着。
屋里简陋,临时住一两晚还能迁就,做饭、洗衣、上茅房都成问题。关键是晚上,开灯和关灯都感觉不安全。春草被赶出家门时,身上只有平时攒下的五六百块钱,守强下煤矿虽然赚钱多,但大家小家都是他在管。孩子们还小,根本离不开人,春草想出去找活,孩子让谁照看?生存成了春草的大问题。
第五天的时候,一个六十来岁的媒婆过来找春草。媒婆说的亲是十里外上水村的贾本善。贾本善比春草大三岁,三十而立,在上水村有一家便利店,生意不错。贾本善模样周正,带着斯文的眼镜。就他的条件,早就应该结婚生子,但他却成了老大难。
在村里,找对象首先要问根底,根底有三种:酸、臭、好。大多数人叫“根底好的”,“根底好”才有机会谈其他。除了“根底好”以外,人们有个说法,能要“酸的”不要“臭的”。“酸的”指男的或女的作风不正派;“臭的”指夫妻一方或双方有狐臭。作风不正派能改,但狐臭是会祖祖辈辈遗传的。社会进步发展,但约定俗成的“根底“一说,在人们心里依然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在农村,除非本人特别优秀,有狐臭的大多数只能在同类中寻找。
贾本善从爷爷辈找了有狐臭的祖母后,父辈们的婚姻就不顺,找的对象都是同类人。由于父母都是同类,下一代狐臭的味道就更浓。闹饥荒的年代,贾本善的二婶随家人一路乞讨,为了吃饱嫁给了二叔,据说结婚当晚,二叔的狐臭熏得二婶头晕恶心,二婶只好每天都戴着两层口罩,后来时间长了,嗅觉也就适应了,口罩才摘下来。
贾本善上学时特别孤独,小学时大家童言无忌,对他的反感毫不掩饰,他一过来,伙伴们就说“臭死了!离我们远点。”到了十几岁,同学们虽然不语言攻击,冬天还好,特别是夏天,谁也不愿和他同桌,到后来他一个人坐在教室的墙角,大家的桌子都离他远远的。私底下同学们议论,不是对他歧视,而是夏天他身上的味道熏得人窒息,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实在无法忍受。在长期的精神压抑中生存,贾本善的骨子里带着不甘的自卑,所以高中上到一半就辍学,只要不待在压抑孤独的空间里,他就感觉是心灵的解脱。
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他的自卑再次死灰复燃。根底好的人不会选他,和他同类的人又太少,前年母亲突然中风,多方治疗无果,从此瘫痪在床,身边离不开人。如果母亲没瘫痪,贾本善本来感觉一辈子独身也挺好,但现实是,照顾母亲就不能经营店铺,赚钱是生存的根本,本来就难找对象,再有母亲这一出,简直是难上加难。
媒婆问春草,就是这么个条件的人,谁也甭挑谁,你考虑考虑,愿不愿意?
春草说,我愿意。
她还挑什么?自己其貌不扬,撅撅嘴、红鼻头、皮肤粗糙,特别是带着三个孩子,哪个男人听了都得愣怔闭声。江浩已经六岁了,还没上幼儿园,孩子都得上学才能有出路,就是为了孩子也得嫁。
媒婆领着春草娘四个去相看,贾本善当即就答应了。春草长得普通,但人很精干,眼里有营生,管的娃娃也听话乖巧,不惹人扎眼。她需要遮风挡雨的家,他需要有人替他照顾老母。各取所需的结合,连酒席都省了。春草带着孩子住进来,快速上岗。
贾本善的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靠种地和手工活,养活了两个女儿和贾本善。两个姐姐貌美如花,找的婆家条件都不错,出嫁后,帮助弟弟和母亲开了村里第一家便利店。贾本善父亲有本事,虽然早亡,还是留了一些家底,盖了八间房,东西南北都有房子连着,临街的一溜房子开店铺,正房住人,另一溜房子是库房。
经济上,贾本善家比村里的其他人家好一些,但这种相对的好,随着他母亲身体的恶化,朝好的反方向发展。无法摆脱的狐臭阴影,加上母亲的瘫痪,贾本善的婚事才被耽搁下来。
看起来,春草想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家的愿望,和贾本善想有人替他照顾母亲的心愿达成了。但他们有了新的问题,贾本善身上的气味,比春草想象的难忍受。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她心里明白,狐臭是贾本善无法选择的烙印,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即使她对气味本能的反胃,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屏息,然后缓缓地换气。一开始,她要不露痕迹地找各种离开他远一些的位置,然后不露痕迹地大口换气。忍受瘫痪婆婆和贾本善的气味,成为春草母子生存的唯一功课。
而贾本善的新问题是,突然增加的母子四人来了一个月,花费就多了好几倍。生意人精打细算的本能,让他内心着实心疼。穷嘴吃倒泰山,四张无底洞的嘴,会不会吃倒他的“泰山”?没有血缘和感情基础的家人,他们吃的每一口,都让贾本善觉得是在挖他的骨肉。
日子以它本来的面目流逝,春草和孩子们的嗅觉渐渐麻木,呼吸自如,不用刻意掩饰。
而贾本善母子刻薄的一面愈演愈烈。贾家想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对春草四人的友好,从知道春草偷偷做了接扎后戛然而止。贾本善在母亲的授意下,每日三餐的米面都称好份量,做好饭,他们母子先吃,剩下的饭够不够春草看着办。婆婆对春草冷言冷语,不是嫌过来的时间长了,就是嫌饭菜咸了淡了,或者数说孩子们是烧钱的拖油瓶。
春草任劳任怨,不管贾本善和他母亲说什么话,一律沉默着做手头的家务活计。她帮婆婆翻身,擦洗全身。婆婆便秘,她按摩腹部,好几次用手指帮助排便。
江浩已经八岁了,该上学了,她和贾本善说时,贾本善没给好脸,但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给了学费。江秀直到九岁才入学。到江衡也上学,贾本善对春草越发横眉冷对,每次孩子们回来要学费和书费,贾本善都让孩子们先拿回学校开的收据才给钱。
跟着春草,三个孩子学会了看人眼色,他们不敢打闹嬉戏,妈妈干活时,他们就成了得力小助手。
三个孩子中,江秀的成绩最好,她聪明好学,小学课程相对简单,假期里她让大哥教她下一学期的课程,一年级课程结束,开学后直接跳到了三年级,成绩依然是全班第一。这成为春草咬牙坚持的最大动力。
孩子们玉米一样长高了,人们在贾本善耳边的闲言碎语也多起来——又不是亲生的,等上学翅膀硬了会回来吗?上大学四年得几万,三个都上大学就是十几二十万,以后两个儿子娶妻生子,你又得掏钱,一辈子当牛做马给他人做嫁衣。你图了个啥?
这些诛心之话听多了,贾本善本就刻薄的态度变本加厉。江浩中考后出去和朋友玩,天擦黑的时候刚进门,贾本善就教育上了:”还没飞就不认家,家里一摊子事你不帮忙,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大少爷?我无能,养不起你这样的闲骡瘦马,上高中的学费我出不起,我不是不供你,是实在供不起。”
“唉!养不熟的白眼狼,连个感恩之心都没有,还不如养条狗呢!”里屋贾本善的母亲尖利刺耳的话,刀子一样刺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我、我是和同学一起看班主任了……”江浩还来不及说什么,春草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还想犟嘴?你叔说你两句,就不能虚心受着,不说话能憋死你?”江浩委屈的眼泪唰唰地掉下来,春草别过脸,埋头洗涮锅碗。
“我们不是闲骡瘦马!我妈这些年在你家连保姆都不如,保姆你得给钱,还得好言好语招呼,要不然保姆一甩手,伺候奶奶的事就得叔做,没有我妈照顾奶奶,叔能出来赚钱吗?”江秀看着哥哥委屈的脸,憋在心里的话冲口而出。
“啪”地一声,春草的手指红红地印在江秀白皙的脸上,“反了你们!眼里还有你叔吗?”
江秀眼里喷火,冷冽地看着春草,然后拉上江浩就出了门。这个家她一秒都不想待。
村西头的土坡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和土坡隔着一条浅浅的小溪,溪边有几块光滑平整的石头,那是江秀和江浩一起搬来摆好的。春夏时候,他们下学了会先在这里写作业。心烦的时候,也会来这里消磨时间。只要坐在溪边,内心就有置身事外的平静,这是唯一能让他们自由呼吸的避风港。
春草也知道这个地方,她偶尔也会来这里。天全黑下来时,她果然在这里看到了两个孩子。蛐蛐和着哗哗的溪水声啾啾叫着,这是世界的所有声音。夏天雨多,小溪里的水位高起来,水面倒映着月亮,还有江秀和江浩的投影。
“想发泄的也发泄完了,回吧!这个家再不好也比没有强。”
春草的声音平静柔和,眼睛望着夜空,她的话是说给江秀江浩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江秀的目光定在倒影里,声音从牙缝中蹦出来:“你没见过男人吗?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吗?非得来这个火坑,让一家人招罪。我们不怕吃不饱穿不暖,但我们不想忍受被人侮辱。在学校里,同学们每天嘲笑我们是臭骨头,说我们是拖油瓶……妈,为什么你非得跟他?你的决定让我们三个在学校成了别人的笑柄。回了家还得小心翼翼,我心里憋得老想怒吼。妈,就不能只有咱们四个在一起吗?我们不怕吃苦……”
春草苦笑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谁不想过好日子。你看看妈的模样,如花似玉的年龄也就找了你爸,你爸扔下我们四个,你以为我还能找什么好男人?贾本善再不好,也让你们有吃有喝有学上,这些我都不能给你们。他再不好,也比把我们赶门在外的奶奶和二叔强。再忍忍吧,等你们上了大学,学了本事,以后的命运就不一样了。凡事都得付出代价,这些烦恼是我们必须忍受的。只要你们能上学,妈就能忍下去,一切就有盼头。”
那天,月色伴着三人的影子一路回家。
太阳东升西落,每天总给人希望。江浩的高中通知书下来后,他没有去上,舅舅带他到机加工厂做了徒弟。他说,江秀学习好,以后上大学要花不少钱,他想赚钱供妹妹和弟弟上学。
江秀初三那年秋天,贾本善的母亲油尽灯枯。没有了老太太,春草本以为她和贾本善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却不想贾本善对她越来越嫌弃。别人越说三个孩子好,贾本善越憋屈。
那天,本家二叔和他闲聊,说他勒紧裤腰带使劲赚钱吧,眼看孩子们都长大了,皮亲肉不亲,羊毛贴不到猪身上。等他们有了本事,肯定会离开你,上学花钱,买房结婚更得花钱,到时候把你的棺材本都抖干,就剩下你孤家寡人。
这些话在贾本善心里生了根。对一个人生了厌恶,连对方呼吸都感觉是错的。
这天中午,孩子们刚上学,院门口突然停了两辆车,车身上写着“警务执法”。从车上下来五个人,一个是在县里重要单位工作的二叔,其他人都穿着威风凛凛的制服。一个瘦高个的制服小伙子递过来一个通知单,内容大意是:
因贾本善和春草长期性格不合,感情早已破裂,经调解无效,判二人缺席离婚 。十几年间,春草母子四人在贾本善家花销达10多万,双方各负责一半,女方需付给男方5万的经济补偿。因女方拒不执行,现采取强制执行。
这是春草第二次感受“突然”的含义,原来贾本善近来和她不理不睬的平静背后,一直酝酿着这件事。原来有能力的人可以如此颠倒黑白,瘫痪的老太太刚走,就卸磨杀驴。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语调低沉,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春草让邻居捎话给同村的妹妹,等放学后,让妹妹把孩子接走。安顿好孩子,春草说:“我不坐警车,公安局我知道在哪里,我就骑自行车在前面走,你们开车跟着我,我不跑。”
穿制服的人答应了。春草跨上自行车朝县城方向走,两辆执法车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公安局在沙河街上,中间正好路过县委大院。春草的自行车骑到县委大院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一把推倒车子,撒腿就朝县委大院狂奔。春草的心咚咚地在胸口擂鼓,她甚至顾不上喘气,在楼道里见人就问:“县长办公室在哪里?”
知道位置后,她脚步踉跄着奔向二楼203。她顾不得敲门,一把推开了县长办公室的门。刘县长正在和秘书谈工作,就见头发凌乱的春草“咚”地跪坐下来,春草在电视上见过刘县长,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无助地望着刘县长:“县长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向地面磕头。
刘县长让秘书扶春草坐在皮沙发上,示意秘书给春草倒了一杯水,和声细语地说:“坐下慢慢说,先喝口水。”
春草颤抖着喝了几口水,然后把自己十几年前男人矿难后被婆家赶出来,以及在贾本善家十几年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刘县长听到不但判春草缺席离婚,还让她赔偿5万元,当时就气愤地拍桌而起:“岂有此理!真是无法无天,这样的弱女子,竟被强制执行5万元的赡养费,他们还有一点点人性吗?你放心,我今天会给你讨个说法。”
刘县长当即就打电话,询问是谁经手判的案,所有相关人员都落实清楚后,他让秘书把人员名单交给纪委,要求一律停职查办。
紧接着,他问春草有住处没有,低保办了没有。知道没有办低保,刘县长当即给民政局打了电话,让工作人员落实办理春草的低保。然后又给春草所在村的村长打电话,让他想办法给春草找一个住处,并且问村里有没有春草能干的工作,要他帮助安排一下。
等刘县长做完这些事,春草激动得泪流满面,不顾秘书拉她,她又噗通跪地,额头不住地磕地,“哇哇”地放声哭起来。
春草的孤注一掷,让她终于看到了人生的曙光,终于懂得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刘县长派人送回春草,当着贾本善的面收拾完东西,村里给她家修缮了一间生产队用过的房子住,低保也办下来了。村里有一个大果园,村长安排春草在果园里做园丁。工作、生活有了着落,春草感觉终于活出个人样来了。
第二年中考,江秀以全县第二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县里教学排第二的二中校长打电话问春草,能不能让江秀上二中?春草说:“如果能把孩子的学杂费都免了,能有免费的宿舍住,就让孩子去二中。”
二中校长满口答应。开学时,新宿舍还没有完工,班主任就让江秀住在她家。班主任是位和蔼的女老师,她喜欢江秀,叫江秀和他们一起吃饭。但江秀不想麻烦老师,坚持在食堂吃。一周五元的零花钱,江秀都攒下来买了参考书。
江秀不会骑自行车,周末很少回家。她上午在新华书店看书,一直到傍晚,书店关门才出来。一包干吃面加一杯温开水,就是她周末一天的饭。
三年后的高考,江秀成了县里的理科状元。她被复旦大学的数学系录取,县里的龙头企业奖励考入名校的本县学生,江秀获得六万元的奖金。
江浩因为技术好,二十出头就成了车间主任。那一年正好江浩结婚,春草和江秀商量,他们家贫,好不容易有姑娘喜欢江浩,能不能把六万元给哥哥结婚?
江秀没有犹豫,她留了六千元交学费,剩下的全给了大哥。上大学后,江秀申请了助学贷款,她成绩好,每年都能拿奖学金,周末她给学生做家教。大学四年的学杂费,都是江秀自己赚的。
对江秀,春草充满愧疚,每次想起就湿润了眼眶。因为上高中时经常吃不饱,导致江秀上大学后,因为胃痉挛住过医院。
江秀大学毕业后,被导师推荐,进了北京的国企。靠自己努力,升任部门主管,男朋友宠她,单位还给分了房和车,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县里的房地产开发后,春草应聘到物业公司做了保洁。有能干的大哥和学霸姐姐做榜样,江衡也考上了北京科技大学,和姐姐在北京胜利会合。每次假期回来,江衡就替春草出来工作,他阳光帅气,一点也不感觉做清洁工作难为情。
这年的冬天,江秀打电话说要带着孩子回家过年。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早上起来,春草到村口迎江秀。皑皑白雪中,她红色的羽绒衣是夺目的焦点,路过村西口的树林时,埋在雪里的石头绊了一跤,春草的身体就势仰躺下来,视线里,被大雪覆盖的林木直入天空,美得像仙境。
“其实,偶尔滑一跤也很不错呢!”春草躺在皑皑白雪上,咯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