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8月21日晚11:08分)

 一趟火车刚鸣笛从家对面桥头驶过,咔哒咔哒地划破小县城寂静的夜晚。几个醉汉半夜嗨歌,嘈杂的歌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直入我的大脑,搅得我无法心静。

真让我无法心静的是家中楼上的那几位,那几位和我血缘关系最亲的,那几位我日后要尽孝的,那几位让我无奈的人。

炎炎夏夜,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虫群好似就在耳边唧叫。我多希望虫鸣声大一点,盖过夜晚的其它任何声音。可惜,我最怕的声音还是赶来了。

“孩子,快出来吃口肉吧,这是规矩”这是母亲的声音,显得如此自然。

“要不要加点辣椒?这样白味不好咽。”奶奶在房外搭话,呵呵笑着说。

两位在我房间外高兴地谈论着。说起来也真是有点奇怪,两个平时都有对对方不满的人,此刻却似找到了自己战友,话匣子像泄了洪一样奔涌而来。房顶此时传来捶打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开始宰猪了。那只可怜的小黑猪,从早上被他们拧回来就关在楼上,哼哼地叫,打开门也不敢跑。与此同时还有断断续续的鼓声和金属撞击声传来。

“哎呀,开始了,快到楼上去。”母亲的声音开始有了点慌乱。

“孙子!”,奶奶又试着敲了敲我的门,显得急躁不安,“快上去看一看,蹲一会儿也行啊。”

“不去!”我毅然地回绝着。

“哎呀!”,奶奶像急得冒烟似的,又敲着我的房门。

“别管他。”母亲又说着,“这个人就是个白痴!”


嗒嗒嗒,他们两急躁地踩着楼梯,像燕子一样轻飘飘地飞到楼上去了。

楼上的嘈杂声开始变大,呈现几个人附和一个人的声音,伴随着的当然还有鼓声和金属撞击声。虽然我在房间里,可闭着眼也能知道发生着什么。

这是一种祭祀仪式,那锤着鼓摇着铁片嘴里乌拉乱叫的就是巫师,其余的人都是附和者。这种仪式看的不多,但小时候在外婆家见过一两次。这可以说是一个习俗活动,每当有人家里想要消灾或者发财时都会请一个巫师做这样的仪式。小时候,看见那巫师拿着充当祭品的鸡在房屋中间乱舞,嘴里乌拉乱叫着,周围的人随着他的手势附和着,一会儿大叫一声,一会儿又大哭一声。小时候觉得这可好玩了,学着那巫师的动作去吓女孩子,在晚上这招是最有效果的了。


后来,在外地读初中的时候才知道,这叫迷信。读到鲁迅先生写的《药》,心中总是惧怕那滴血的馒头。幸运点的是,从我小时记事在家的日子里,家里似乎几乎没办过这样的祭祀活动。以前总觉得家人肯定都是无神论者,生病上医院,发财走正道,这都是小学生都懂的道理。


现在,我已经在外地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学着科技知识,回家总想给父母讲点外面的新鲜玩意儿。暑假以来,父亲总是说自己无力身体不适,自己多次提醒他去医院检查看有什么病,父亲也是说好。谁会想到,今早一起来就看见家里竟多出一只小猪,和家里人一问,才知道是要晚上请巫师来作仪式消病。


“这么多年没去老家看看,怕是那些土里的老人有意见了。”


午饭时,奶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父母抬起头来相视意会,我低着头,好半天说了一句。

“去看医生,才能检查出身体的异样啊。鬼神?这是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了?哈勃拍到了冥王星,引力波被发现,VR、AR、物联网的火热。听到要作仪式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1950年或者更早,那个要吃人血,吃人肉,烧高香才能治好病的时代。我内心开始觉得可笑,可看到他们几个一张张认真的表情,内心又觉得悲凉。

“去看下鬼神也是好的。”奶奶又说着,母亲点着头,父亲闷声吃着饭。

“有个屁的鬼神?!”急性子的我没能按耐着自己的情绪,大声回了句。

  “你懂个屁!”母亲开始说了,“别人家重病作了仪式就好了!”

母亲啊,一个小学教师,要领许多小孩开始走进知识殿堂的人,说出了让我内心悲伤无比的一句话。

“你就当是为我。”闷声的父亲开始说话,“为了我去捧个场就行了啊。”

“为什么要请鬼神?为了你,我带你去看病去找医生,这不是更有帮助吗?看鬼神能治好你吗?能吗?”

“别说这些了!”奶奶激动地放下筷子,“说这些不吉利。”

吉利?原来自己家人一直都迷信,选号码不能有4,买房子要看朝向,甚至打个牌都要想坐哪个方位好。细细回想起来,一股恐惧感像是生了手般死死掐住我的喉咙,吐不出一丝气来。

“有些事情,科学,解释不了。”父亲说完这句话,便去了楼上忙活他的祭祀仪式了。


......

这个夜晚显得好漫长,我辗转难眠,心口像是有巨石卡在中央。他们几位倒是有说有笑地下来了,奶奶呵呵呵地笑着,父母还在交谈着巫师的嘱告。

“他说那只鸡要养七天再杀”

“那个房间这几天不能进了,放放晦气,烧纸钱的灰这几天也别扫。”

“这下应该能好了,能好了。”

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有些许停顿,我的房间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异类的存在。

“别理他,他是个傻子,他不懂这些。”


鬼神,你让我如何睡去?病的人还是在咳嗽,却又深中了你的毒。是否要将我做成人血馒头,才能解除这几人对你的信任?


我内心伤心不已,只求自己以后能远离这一切,或许这很懦弱但我别无他法。或许我过于执拗,但我不愿去将就,去随和,去促使去协助这些事物再从地底上冒出来。


我知道,以后我的孩子问我关于鬼神论的时候,我会指着夜空问:“你猜猜,哈勃望远镜现在飞出太阳系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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