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女钢铁侠
事情过去了一个月，仍没有联生的消息。
白兰还像往常一样，每天出门去寻找，像个疯子一样。
林县不大，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人们就知道有一个女人的孩子丢了，天天上街找孩子。城里有小孩的家庭，也因为这件事，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街上很少看到小孩子单独在外面玩耍，都害怕自己的孩子也被人贩子抢走。
北方的四月，天气变得暖和了许多，街道两旁的杨柳都抽出了嫩芽，桃花含苞待放，人们都脱掉了棉衣，换上了春装。
白兰已经连续几天在街上看不到红棉袄了，希望一点点地变小，仿佛河面上的薄冰，随着春天的来临，慢慢地融化，直至消失不见。
白富贵老两口最近也准备回去，春耕快开始了，再说，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临走前，白兰妈把白兰叫到身边，说：“白兰啊，我和你爸准备回去了，你也别整天往街上跑了，要不，回家呆一段时间，散散心？”
“你和我爸先回去吧，我再找找，万一漏掉了哪个地方没找呢？”
“哎，不是妈不惦念联生，她是我外孙子，隔辈人更亲，只是这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咱也尽力了，要是永远找不到，你还能找一辈子吗？”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找下去！”
看着白兰的样子，白兰妈不知怎么劝才好。短短的一个月，白兰像变了一个人，面容憔悴，两颊塌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发好长时间没有洗过，发丝又油又腻，上面粘附着灰尘和几片扎眼的头皮屑；由于整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皮肤变得又黑又粗，嘴角还起了泡，上面结着黑色的血痂。
白兰妈走后的一个星期，白玉接到了警方的电话。
“你好，是白玉吗？”
“对，我是。”
“今天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广市发现了一个小孩，疑似你们家联生。”
“是吗？在哪？”
“现在当地的一个派出所。他们发来了照片，你们可以过来看看。”
听完，白玉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白兰，白兰高兴得话没听完，撒腿就往派出所跑。这是联生出事后第一次收到警方的消息，她的内心无比兴奋，仿佛连日来被阴云遮蔽的阳光，终于从云缝里探出头来。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派出所，敲开了刘警官办公室的门。
“又是你自己来的？”
“是啊，我姐没时间。”
“你这个小姨还真够上心的。来吧，看一下照片。”说完刘警官把白兰领到了电脑旁。照片打开，白兰凑过去一看，小男孩大约三四岁，被一个女警察抱着。小眼睛、胖乎乎的，身上穿着红衣服，但不是红棉袄，手里拿着一支棒棒糖，一脸惊恐，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不是联生，也不是红棉袄。”白兰失望地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南方这个季节，没有人穿棉袄。”
“不仅棉袄不是，脸也不是，不是我们家联生。”说完，白兰哭了起来，她真希望照片上的孩子就是联生，让这场噩梦早日结束，可是，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常会收到警方的消息，有很多热心的人发来孩子的照片，清一色的红衣服，但就不是联生。白兰也在一次次的期待与失望中精疲力尽。
有那么一刻，白兰想放弃了，可是转念一想，联生可能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就像被上紧了发条，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白玉见白兰整天守着手机，像失了魂似的，听到铃声就一惊一乍地问是不是联生找到了。她想劝却不好意思开口，毕竟自己有过在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被认为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是，白玉心里明白，联生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但这话还不能明讲，只能试探着说给白兰听。
这天，白玉做了一桌饭菜，都是白兰爱吃的。
三个人在桌前坐下来。白玉一边给白兰夹菜，一边说：“有些话不知道你爱听不爱听。”
白兰知道姐姐要劝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白兰，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我能怎么样？开怀大笑吗？”
“虽然联生的事和我有关，但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白兰没说话，她知道白玉的意思。
“你得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有什么用？谁这辈子还不得经历点大风大浪？”
“你还记得咱们前院的老王家吗？”白玉接着说。
“记得。”
“当年他家老大八岁的时候，到河里游泳淹死了，他媳妇当时也是哭得寻死觅活的，后来两人又生了个孩子，现在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都有这个阶段，过去了就好了。”
“他是死了，联生不一样！你的意思是说联生他……”白兰听了白玉的话很是愤怒。
“你姐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打个比方，她是为了劝你，是为你好！”姐夫李军见白兰生气了，连忙打圆场。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钻牛角尖儿，也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你就这样呆着，不工作了？不结婚了？”
“我明天就从你这搬出去。”
“你看，越说越误会了。我不是撵你走，我是怕你把自己给耽误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还年轻，找个好人家嫁了，再生一个，慢慢地就忘了。”
白兰一边听着，一边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知道白玉是为她好，而且白玉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她的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槛，联生的事没有着落，她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
第二天，白兰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自己也穿戴整齐，还梳洗打扮了一番，一改近些日子以来的邋遢形象。
白玉见了，眼前一亮，忙问：“你这是？”
“姐，我准备回去了。你昨天的话，说得对。”
“你听进去就好。那么，我就不留你了，只是你的工作辞了，怎么办啊？”
“到了省城再找工作也不迟。”
“也是。联生的事，你也别惦记，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用了，我已经把我的电话告诉警察了，有消息就会给我打电话。”
说完，白兰就告别了白玉，去了火车站。
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她给明磊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今天回省城的消息。
明磊收到消息后，连忙把电话打了过来。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嗯。”
“大约几点到？我去接你。”
“下午一点半。”
“好的，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白兰想好了，这次见到明磊，就把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她不想再拖了，这样对她和明磊都好。如果明磊在意，那么就分手，如果不在意，那么两人就在一起，考虑结婚的问题。
可是，就在她准备检票的时候，接到了刘警官的电话。
“我们今天接到深市警方的电话，他们说有人发现疑似联生的小男孩。但是那人的照片拍得不清楚，当时光线很暗。你最好过来看一下。”
这时，火车已经进站了，她没顾得上退票就跑去了派出所。
照片确实拍得很模糊，虽然上面的孩子与联生的个头相仿，胖瘦也差不多，但是，脸几乎看不清楚，很难辨认。
“看不出来是不是联生，太模糊了。”
“那就再等等深市警方的消息吧，他们已经开始调查了。”
“能帮我联系一下那边的地址吗？我要亲自去找。”
“深市那么大，茫茫人海的，你怎么去找？”
“万一那个孩子是联生呢，我想去试一试。”
刘警官没有办法，只得联系了深市那边的派出所，把地址和负责人的电话给了白兰。白兰再次去了火车站，重新买了车票，到市里坐飞机去了深市。
这是白兰第一次坐飞机，可是，心里有事，却没有了第一次的兴奋感。看着下面的云层如朵朵雪白的棉花，她想的却是联生第一次吃棉花糖的样子，大大的棉花糖比联生的头还要大，吃起来很费力，每咬一口，都要把脸埋进去，粘得满脸都是，像一个白胡子的小老头，十分可爱。
看到邻座的女人带着的小宝宝和联生大小差不多，东张西望的，偶尔睁大眼睛看向她，冲着她笑，她却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孩子看到她哭了，吓得不敢再笑，把身体靠向自己的母亲，斜着眼睛看着她。
坐了一个多小时，飞机终于在深市的机场降落。从飞机上走下来，看到眼前灯火通明，高楼大厦一座挨着一座，她才回到现实，她已经来到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她不禁有些害怕，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
而此时，白兰才想起明磊。
她打开手机，见里面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明磊打来的。她连忙把电话打了过去。
“明磊，对不起。”
“怎么在车站没有接到你，你坐错车了吗？”明磊着急地问道。
“没有，我没回去。”
“为什么？不是说好的吗？”
“我现在在南方，有联生的消息了。”
“是吗？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刚到。”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
“还是不告诉你了，不想你为了我东奔西跑。”
明磊在电话里还想说什么，但是白兰挂断了电话，她不想明磊为了她的事操心，联生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不能让所有的人把时间都搭在这上面。
白兰买了张交通图，按照上面的指示，坐地铁到了那个派出所。
“请问王警官在吗？”
“他不在，已经下班了，你可以明天再来。”
白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她从派出所走出来，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对面高楼上闪烁的七彩霓虹，三三两两的行人从她眼前经过，操着听不懂的外地口音，她的内心一片茫然。
联生，你在哪里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