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辈固执】
~~写给女儿的一封家书
第一章【✘美结:你大舅的固执】
《麦变》之6: 破镜重圆
破镜的日子，白天好过些，拉上一群羊，跑去河东大沙滩后的杨树林子里混时间，午后，扎堆人场，看人下棋，听人扯淡，讲个骚话瞎巴话；黑天，可不好熬煎，度时如年，好漫长好漫长一夜又一夜的空等待！所幸儿子是条“喂不熟的狗”！白天在爷奶家开开心心吃喝拉撒，晚上非要回家，“找我放羊的爸”“羊爸爸”不可！许是小孩子打小守信用，晚上一起陪爸爸等妈妈呀！有时候，他在东头爷奶那边都睡到大半夜了！给一泡尿憋醒，自个儿乖巧地跳下床闭着眼睛痛快地撒完，便哼哼唧唧着要回家，要是爷奶说个不字，明天着，他就哭闹着喊嚷“羊爸爸”“我要找我羊爸爸”！闹得爷爷木办法，更怕惊动了左右邻们，吵得一圈子不安宁，赶紧背上孙子，举个手电筒，一路照个微弱的亮，迎着沿途的狗叫，送宝贝孙子回“人家自己的家”。
艰艰难难半年熬过去了！期间，你大舅不知往梁庄步行跑去多少趟！那时梁庄除了你大舅母所谓的表姐紫云，我姑姑家，还有她后来认的一个干姐姐凌子。每次去，三家都不漏，用的同一腔调，同一语气，你们看到小秋没？小秋回来没？
其实，紫云在小秋走后的第二个月，就同情痛心地告诉你大舅，兄弟啊，你不用等了！小秋可能回不来了！不是她妈妈生了啥大病，是他爹好赌，欠了一屁股赌债，逼债的三天两头上门催，他被逼的没办法，才听从一些“好心哥们出主意，骗闺女回四川，狠狠地捞了一大笔彩礼，等于是把闺女卖了哇！你和她没领结婚证，法律上不承认，她和那人大操大办领了结婚证啊！
他听了，打死都不信，说紫云嫌他腿勤，经不起他的打扰，所以才编排出这等瞎话诓他！才不信她的鬼话呢！两人感情那么好，相处那么久，几乎都没红过脸，而且已经有了爱的结晶，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小维维呢！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变心！就说岳父大人一时糊涂把她许了人，但是终究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回到这个家的!一家人欢欢喜喜在一起，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啊！
因为不死心，他三天两头往河东跑，只差把梁庄的老堤踢出个小口子，毕竟是不太体面的事，他不想大摇大摆进庄，总是在离我们姑姑家最近的位置翻堤过去 。次数多了，不光那两家烦他，后来连我们的姑姑也烦他，顺着紫云的意思，梁期望脑袋受刺激，神二八经了！为此，他有些恼火我们的姑姑，但他生性温良，说不出刻毒话，只能憋在心里闷气，而那两家好像都商量好了，一见他奔去，就借口有人找，或是地里活忙，没空招待他，赶紧关门闭户，一次两次他不放心上，次数多了，自己感觉没趣，掉了面子，只好绝了跑梁庄的念头，以邮寄挂号信的方式，想召唤回妻子，但是，发出了好几十封，都不见回音！想亲自跑去一趟，身上又没钱，问亲戚朋友借，人家都怕他还不上，因为人家放羊有钱赚，他老在亏，羊贵时赶紧借钱发展，羊便宜了，生病他都不给看，弟弟是民间兽医，主动给他药，他都不接受！在对待畜牲上，他可不够善良的，在他眼里，有价时是宝，无价时是坷垃粪草！更不敢跟你外公讲，父子俩自从分家过来，就没好好沟通过，老子看到儿子，早晚没有好脸色，明说不谈，问他要钱，肯定打不响，还会招来一顿臭骂呢！
我们的舅母见外甥早晚沉默寡言，脸上少有笑，便劝他，死了那条心，算了！有苗不愁长，你往维维娃子身上看，虽说身子单薄些，但是日后吃收好，也能长成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你以后啥心也别操，只操心把他拉扯大，以后，帮他盖个楼房，成个家，生个娃儿，你只管挽着胡子喝米汤了！
我们舅母说话有些道理，他嘴上喏喏应着，心里仍坚持着守盼等候，总相信，有一天，喜从天降！她会微笑着归来的!
因此，大小柜子里她的衣服鞋帽，每年六月六，他都要翻出来晒一晒（我们那边有六月节晒箱的风俗），哪个妹子偏巧过去碰到了，喜欢上哪件衣服，想试一下，他都不许，还厉声斥道，你们能穿吗？你们多高，她才多高？穿在你们身上算什么?_?耍猴啊！
我们谁个被斥，谁个惊！真是的!还没试试呢，瞧他老好人脾气，竟然凶的要吃人！
她有双胶鞋是38码，刚好合着我的脚，我曾偷偷试穿过，刚美！一次雨后，帮他摘辣椒，我鼓足勇气跟他说，大哥，嫂子的红胶鞋给我穿一下！他当即阻呛我，你没胶鞋，不会问爹要？你嫂子的胶鞋想都别想！
为他这气人的态度，我还憋不住伤心了半天呢！还赌气不帮他摘辣椒，你外婆跟我说了一阵好话，我才勉强下地去！他可不计后果呢，任凭得罪妹子，辣椒烂到地里，少卖钱，也不给我碰那双漂亮的红胶鞋。
真也叫“苍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等待没落空，远行的人终于回来了！
1992年8月下旬，细雨连绵，久不见晴开！很是烦人，恰巧我的一位好友瑞根来找我玩耍，想回家，总回不成，刚动身就下雨，倒回来几次，为让她安心住下，我听从你外公的建议，买了一斤红毛线给维维织毛衣，白天屋里总有人找你外公看病 ，我就引着瑞根在草屋织毛衣，我看书，晚上住在东房里，和妹妹挤一床。
大概是 8月29日清晨，我正睡的香时，突然被河边那儿的高喊声吵醒，仔细听，好像是在喊梁期望呢！我赶紧起床，去敲牛屋的门，叫醒父亲，让他也听听是不是在喊梁期望呢
你外公赶紧起床，跑去屋后堤上看究竟，隔着模模糊糊的薄雾，看不清对岸的情况，但他听声音，听出来了！是凌子老公祥和的声音，赶紧应腔，一面差我跑去西头喊梁期望，一面跑去河边摆渡，他想，事情关紧，等不到船家去集上吃炸馍喝黄酒回来撑篙。
那晨，地上露水太大，祥和的鞋全湿了！他把鞋提到手里，随父亲进了屋，看到我们的母亲便说，舅母（他们随我姑姑家的老表们称呼）啊，小秋回来了！
老太太立时连连叫好，冲动之际，跪拜苍天，感恩它把儿媳带回家了！
那时，小秋不敢冒然回梁集，她怕梁期望又娶了媳妇，见着尴尬，所以才跑去干姐姐家以探虚实。
祥和把实情告之小秋，并想出主意，自己来个打头阵，先跑梁集当个送信的人。
你大舅听我一说，赶紧起床，拽上我就走。
当时维维睡的正香，他都顾不上，临走，门都未关，跑去见祥和，松开我的手，扯起祥和的胳膊就想走，老爷子发话说，你只知自己睡在被窝里不饿！祥和大清早跑臻远的路，早饿了肚子里要吃些东西才好
你外婆赶紧下厨房打鸡蛋汤，你大舅赶紧去集上买油条油饼。
你外公还要拿出好酒招待祥和，被祥和拦住，等一会我和期望把小秋接回来，咱舅侄俩再好好喝一场。
你外公想叫维维跟上，维维怯生，说啥也不肯。
中午自然是大聚餐，我们的姑姑，舅母都赶来庆贺，左邻右舍也赶来道喜！那时，我只恨俺二哥提前回他任教的学校了，若不，用他那相机拍下一组难忘的欢喜照片，该多好哇
（2017.9.29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