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是感冒咳嗽的多发性季节,抵抗力稍微低点,就不幸中标了,这个春季我也没能幸免,起初有点发热,吃了点感冒药,随后咳嗽两周,咳嗽药水一直在喝,最终又是发冷发热,到医院里做CT,原来得了轻度肺炎。在主治医生的建议下,我住院了。
我入住的是个三人病房,中间的床位住的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年龄的妇人,她身材虚胖不时得虚喘两声;离门口最近的住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姓周。
第二天一早,护士推着药水车来了,挂五袋消炎药水,大概到大中午才能结束,无聊的很,头脑又蒙蒙的,听到似乎有人在聊天,声音忽隐忽现:真是作孽啊...可不是嘛,昨晚还好,动静不大...她很痛苦的。我四处张望,看到一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斜靠在门框上,面对着周阿姨的床,周阿姨半坐着在挂水,两人小声的在聊天。
好奇隐隐的种在心里,我拿出手机,刷刷朋友圈,消磨时光,下午再做点小检查,晚上的时间可以空出来,心想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医院规定晚上九点关灯,以防影响病人休息,电视一切娱乐到点就切断。我也伸伸懒腰,敲敲肩颈,顺势着打个哈欠,准备在这不舒适的病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刚躺下一会,有个哀怨的声音响起:你回来吧!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又是一阵,声音里喘着气,近乎哀求:你回来吧,啊....我难受啊...
声音好像是从护士站方向传来,接着又飘来护士压低而又不耐烦的声音:你小声点,别的病人要睡了。
我心想这大概是哪个病人打针怕疼或者身体难受找护士吧,就是有点纳闷,那病人干嘛说,你回来吧。困倦的身体也不容我多想,一会便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又是继续挂五袋水,我斜靠着床背,问中间的胖妇人:昨晚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喊啊。
胖妇人:哦,那个啊,经常这样的。
周阿姨啧啧嘴,插进来:可怜的。
我:怎么回事啊,谁可怜?
周阿姨:也是个病人,住对门的,家里没人管她。
我:她是什么病,为什么家里不管她。
周阿姨:比较严重的肺病,还有几种不知什么病的,反正病多了。
我:她叫你回来吧,是在叫谁
周阿姨:叫她老伴儿啊,那老头每天来看一下,十分钟不到就走的,在外面吃吃玩玩,根本不管她。
我:她多大了,没有儿女吗?
周阿姨:才63岁呢,看起来跟73岁似的。有儿子有女儿啊,有什么用,儿子是个王八蛋(无锡话,小混混的意思),没钱的时候会跑来医院跟老太婆拿钱,老太婆退休工资高啊。女儿也不管,让她别打电话了。老太婆很痛苦的,每天鼻子里插根管子,呼吸也不方便。
我:......
下午楼道里又是传来那哀怨的声音:你回来吧,啊....你回来...
我忍不住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老人,竟会发出如此哀怨凄惨的声音。
只见那老人,身形瘦如一捆枯材,面色一片蜡黄,蓬乱着头发,她眼睛空洞的望向我,脸上的表情茫茫然,她迟钝的挪步走向自己的病房,对着窗口大喊:你回来吧,啊,你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啊,啊......
楼下窗外传来老伴恶狠狠的咒骂声:你别发神经了!
接着又是一阵:你回来,你回来吧...呜...
我的心被劈碎着,我很想拉住她的老伴,问问他:老太太跟你生儿育女,与你风雨相伴的日子你都忘了吗?现在她身患重疾,疼痛孤寂,你无法替她分担病痛,至少你可以轻抚她病奄的身体,至少你可以擦干她因为疼痛而感叹人生悲伤的泪水,至少你可以驱赶她对未来的恐惧与内心的寂寞。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也想打电话给她的儿女,问问他们:当一个母亲她不畏怀胎十月的种种不适,不畏临产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畏生活的荆棘,岁月的洗礼,将你带来这个她满心呵护下的温暖世界,她别无所求,只求你生活美满,一生幸福。请问你为病榻上的母亲做了些什么?请问你的心有没有一次为母亲的疼痛而疼痛过?身体上的疼痛是暂时的,心灵的疼痛却是永久的,母亲的心就是这般为你的无情而绞痛着,她哭她喊“你回来,你回来吧”,你们的心在听吗?
我还想开解开解老人:病体的疼痛再坚强的意志也抵挡不过,可是这世上有的路只能一个人走,有的苦只能一个人受,人来到这世上本是受苦的,生命之初我们啼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生命之末垂泪离开,纵然有再多不甘与不舍,人终究是要离开的。与其彷徨,惊慌,恐惧,绝望,不如放下自己,安顿好自己的一颗心,平静安详的去面对命运,即便终了又如何,人就是这天地间的过客啊。
“你回来吧,你回来...”那声音如哀鸿般回荡在我的心门,在整个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