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结婚的时候住的是租房。
房子在二楼临街的地方,月租八十。进门通向阳台的廊道是厨房,下面是鸡行,逢集的时候天不亮就能听到鸡叫,褪鸡毛的机器轰隆隆一直响到中午。有风的时候能闻到褪鸡毛散发出来哄热的腥臭味。
烧的煤球炉,用水要到楼下去提。
天热就在阳台上铺张凉席,两个人坐在上面,看着星星和月亮聊着天 ,困了就在凉席上睡觉。
后来搬进政府家属院的二楼一个单间宿舍 ,小是小了点,起码不用交房租 。
屋子中间放一张席梦思大床,床和家具之间只能过一个人。窗户底下放着案板 ,挨着案板是电炉。小饭桌放在床沿 边,就像俗话说的下了床沿摸碗沿。
刷锅洗衣服都要端到楼下,如果洗被罩床单大件的,就把洗衣机拉到天桥那边 ,从楼下一桶一桶往上提水,从来没有谁抱怨过。
怀孕女儿八个月的时候, 二楼住户家家都烧的煤球炉 ,所有的煤球都码在阳台上,家家户户都在门口烧饭。冬天把炉子提到屋里取暖,怕进风,把门和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有一天早上和同事一起去银行办事,刚到地方就感到头晕目眩。扶着门口的柱子才没晕倒 ,才知道自己是煤气中毒。当时没觉得有啥,后来越想越害怕,幸好女儿聪明伶俐,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女儿出生后婆婆已经六十多岁,怕爬楼费劲不愿来镇上帮我带孩子。正好镇上有一个亲戚,我每天早上吃过饭把孩子送过去,中午再抱回家。有一天亲戚有事不在家,看孩子睡着了自我去和家属院只有一墙之隔的办公室上班,光顾着忙报表的事忘了家里睡觉的女儿。后来一个邻居跑到办公室找我说孩子在家哭的厉害,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往家跑。
回到家发现刚才出门的时候根本没带钥匙,孩子在屋里哭 ,老周有钥匙一时半会来不了,怎么办?如果我家和邻居家的窗户是开着的,我就能从邻居家窗户翻过去,沿着两家之间一个很窄的水泥台走过去,然后再翻窗进去就行了。邻居是我同事,自己赶紧又跑回办公室让她开门开窗。
我从小就恐高,想着屋里已经哭哑的孩子,也顾不了那么多。水泥台子窄的只能惦着脚尖走,我尽量把胳膊向外伸开,手往外掌开,没啥可抓的,就把手掌紧紧贴着墙面一点一点往前移动。
还好窗户里面没关死,很容易就翻进屋里。孩子已经哭的声音嘶哑,我上班的时候明明把她放在婴儿车里的,不知道为啥会躺在地上?看看小车两边栏杆的高度,一个五个月的孩子肯定不会是翻出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哭的时候不断用力蹬腿 , 从车子前面的空隙里掉出来的。得哭多长时间用多少力才能从那掉下来啊?一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疼。
看到孩子一脸通红一身尿躺在地上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抱起孩子边流泪边说对不起。自那以后再也不敢把孩子一个人放家里。
二楼是顶楼,上面没有盖防水屋脊,冬天有炉子取暖还好,夏天实在热的够呛。那时候一个月一百七十快钱工资,虽说矿工那时候免电费,还是舍不得买一台空调。感觉风扇刮的都是热风,刚洗过澡马上又是一身汗,头发像是刚洗过的一样 。
我喜欢在床上横着睡 ,那样离风扇近些 ,反正热风也是风 ,把头发全部挨着床边耷拉下去,方便吹风。
女儿大一些的时候,用柜子把房间隔成里外间,在外面给孩子铺张一米二的小床。
怕看电视影响孩子学习,过道上挂一块深绿色的布帘。孩子嘴里说让我给她讲题目,眼睛却盯着电视看。
房子小也好,热也罢,都能忍过去。不能容忍的是去厕所,白天还好,夜里就有点吓人。因为公共厕所离家属院有点远,里面黑咕隆咚的连个电灯也没有。
住在家属院的好处不光是省房租还挺热闹,楼上楼下一共住十二户人家,早饭和晚饭时,楼下的把饭桌搬到院子里,楼上的把饭桌贴着阳台的栏杆上,吃饭不耽误说天道地侃八卦。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温暖。
后来隔壁邻居搬进西头的大头房,我抢在别人前头把空下来的房子变成我家的厨房。外边烧饭,里面铺一张钢丝床,留着家里偶尔来人住。
那时候我姐住在对面三楼的广播站,两个孩子隔着栏杆大声说话。说起这让我想起一件可笑的事,有一年秋收,老周去外地学习,我骑自行车带孩子回家帮公婆割豆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晚了,累了一天吃点饭洗洗关灯睡了。
迷迷糊糊中从广播里听到我家孩子的名字,心里有些奇怪 ,又一想也许是重名重姓的,就不再理会,继续睡大觉。
大约十二点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吓得心惊肉跳。
听声音是楼下的姑父,我刚打开门被莫名其妙训一通 ,你的心真大,外面找你娘俩都找翻天了,你还能睡着?
后来才知道那天家里的电话欠费,老周晚上打电话过来没人接,以为我晚上没回来。又打到婆婆家,婆婆说娘俩早回家了。两头不见人,他有些着急 ,发动所有的亲戚到处找我。怀疑我回娘家了,又打电话让让两个表哥骑摩托车去父母家看看我在不在?
父亲当时正睡在大门口看玉米,看有人骑摩托车朝他开过来。 以为是来偷玉米的,吓得从床上骨碌一下爬起来,手里摸个木棍准备跟小偷干架。离得近听人喊他才知道是熟人,听说我不见了又被吓得不轻。母亲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更是吓的全身哆嗦的说不出话。
第二天孩子去上学,老师同学都问她昨天晚上去哪了?原来他们都从广播里听到昨天夜里放的寻人启事。
我当时有点懵,姑父气的不行,嘴里嘟囔着下楼去了,他要去把那些到处忙着找我的人给找回来。
说起来是个笑话,不过被那么多人关心着,心里还是很感动。
从二楼下去经过一座天桥,天桥和楼梯之间的拐角处有一个高耸的水塔,经常往下渗水。冬天西北风刮着,水丝飘到台阶上,一夜就能结成一层冰。一个不小心人就会滑倒,屁股重重跌在又硬又冰的台阶上,然后顺着台阶一个接一个往下滑。我就被滑倒一次,坐在地上腰酸屁股疼,弄的哭不得笑不得。
女儿一年级参加学校举行的朗读比赛 ,五分钟内背诵二十七首诗,拿个一等奖 。后来又去镇里参加比赛,比赛的地方在镇政府四楼。站在家门口能清楚的听到女儿清脆自信的声音,心里满自豪的。每当孩子取得一点点成绩,当妈妈的心就会充满幸福的小泡泡。
我家楼下住的云姨 在煤矿上班,负责给下井工人发探照灯,因为经常上夜班,气色不太好,精神气十足。说话烧饭织毛衣都是一等一的厉害,基本上一星期织成一件。而我织一件毛衣最少要一个月 的时间,还不能保证不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