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圈腿的囫囵爱情

                                                    引子

        他就这么圈着腿走路,走得东倒西歪的,走得像要把身外的东西都要挪到脚边,却又有种犹豫彷徨,无法把持的惊慌。这么一走,就走了十来年,从东村走到西村,从村内走到村外。走着走着,就把自己的名字走丢了,人们都叫他“圈子”,时间长了,他自己也要愣神好长时间才想起他的大名:姚罗伟。

                                                    一

      姚罗伟是个木匠。他十六岁初中毕业以后没再上学。姚罗伟不是学习不好,他很聪明,尤其数学学得好。可是,姚罗伟没有心事学习,因为罗圈腿,姚罗伟从小就自卑,四五岁时与小伙伴们一起玩,他们跑得快,而他却像个笨鸭一样歪歪扭扭地跟着,小伙伴们总是哄笑着指着他叫着:“嘎、嘎,笨鸭!”或者是:“咕、咕,癞蛤蟆!”从这以后,姚罗伟不再与伙伴们玩耍了。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无聊时,他就用小刀削木头玩。慢慢地他就削出道道来。他能削出一些奇形八怪的形状,削出一些小动物,活灵活现的。削出各种木头人,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笑着的,哭着的,打哈欠的。虽是看起来很是粗糙,却也自有一番情趣。在这样的自娱自乐的状况下,姚罗伟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姚罗伟在家排行老二。他有一个漂亮的姐姐,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比姚罗伟长两岁。姚罗伟还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弟弟。他弟弟也是聪明伶俐得很。无论是姐姐还是弟弟,都是让他们的父母亲骄傲疼爱的。好看的衣服穿在姐姐身上,好玩的玩具都在弟弟手里,唯有姚罗伟,成了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的孩子,像个孤儿一样,自由地,随意地,没有经过雕琢地生长着。姚罗伟刚出生时家里人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因为是个胖小子,五官又周周正正的,家里人着实高兴了一段时间。满月那天,他父亲把全村的人都请来喝满月酒,热热闹闹地,像是庆功宴。后来,慢慢地,母亲发现他的腿总是像伸不直地样子,而且还不自觉地往两边歪,扶他站起来也是像软泥一样,稍不留神就会倒下来。父母慌了神,看了好多医生,想知道到底什么原因。所有的医生都说这是先天性的,没法根治,只有不断地给他揉腿,强行往里拽,并且尽可能地锻炼他的腿部肌肉,使他将来能够走起来便是最好的结局。医生们的话等于是判了姚罗伟的死刑。这让他的父母亲明白过来,这孩子永远不可能像正常儿童一样地走路,而且也永远不会跑得很快。由于腿部骨骼的畸形生长,姚罗伟将来的个头至多只能长到1米60左右。姚罗伟的父母亲伤心极了,他们也曾尽心尽力地给他揉腿,但是却终于失望地发现没有多大的起色。姚罗伟快到三岁的时候才勉勉强强能够走两步,到四岁才终于可以独自行走。这时候,他父母亲决定再要一个孩子,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弟弟。弟弟的出生让夫妻俩诚惶诚恐的,他们是又喜又怕,所以照顾得相当精细,特别关注婴儿的腿是否正常,直到孩子一岁不到就迈出了坚实的可喜的一步,夫妇俩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从此似乎感到生活有了希望,对姚罗伟的关注自然而然地就少了些,他们悉心关注着小儿子的点滴成长,生怕有所闪失。同时,他们对大女儿的爱也是一点没少,这样就很难再有足够的关爱给可怜的姚罗伟了。姚罗伟的父母亲好像也不是有意要疏忽他的存在,他们似乎也爱着他,关心着他,只是,一来整天忙着田里的活计,二来闲下来时围绕着那两个可人的话题自然要多一些,他们想起姚罗伟时顶多就是问一句:“圈子呢?哪去了?又死在房里整木头了?”当知道他确实在房里也就不再过问。这么长此以往,姚罗伟的心灵深处就埋下了怨恨又委屈的种子,姚罗伟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于是便更深地把自己隐藏起来。这种时候,木头雕刻就成了他沉默孤寂中唯一的情感寄托与宣泄。

        姚罗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很多,他一个人待着时要么雕木头,要么就发呆。姚罗伟发呆时会产生许多联想,他想象自己长成一米八的大个儿,走路昂首挺胸地,周围一大群人巴结地跟着。他一直喜欢着的那个邻家女孩躲在人群里偷眼看他;他还想象自己成了远近闻名的雕刻家,他的作品被拍成照片印在当地报纸上,他被记者追着,他们想采访他,请他谈谈他是如何使自己成功的,他经历了哪些艰苦的努力?他甚至在夜里也会做类似的梦。他也会梦到自己跑得很快,有健步如飞的感觉。他梦到自己和伙伴们一起打篮球,他能跳很高,像姚明一样,都能够到球篮。他还会梦到父母把他当宝贝样疼着,他们总是围着他,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笑着夸奖他的伶牙俐齿,夸奖他的活泼可爱。他在梦里确实话很多,而且说得流畅极了,有时甚至还能俏皮俏皮,幽默幽默,有好几次他甚至从梦中笑醒。在梦里,他像个王子一样成为全家人的中心,姐姐不像平时那样嫌弃他的沉默寡言与走路的难看迟缓,弟弟也不会抢他的木头雕刻拿去给自己的伙伴玩。这样的梦总是让他在醒来后怅然若失,一种深深的酸楚会像刀一样剐得他心口生疼生疼的。

        在这样的孤僻状态下,姚罗伟熬过了初中。暑假的第一天晚上,姚罗伟闷闷地走到父母面前,嗫嚅道:“我不想上学了,我要去学木匠!”

        正就着花生米喝着老白干的父亲放下碗筷,惊叫道:“什么?你不想上学了?你再说一遍!”

        姚罗伟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稍微挪了挪脚,气若游丝般地咕哝道:“我想去学木匠。”

        父亲斜着身子贴着姚罗伟的耳朵,然后站直后随手给了他一巴掌:“妈的,怎整出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东西!”

        屋子陷入片刻的宁静,宁静地让人觉得窒息。母亲在旁深深叹了口气:“由他去吧,这是他的命!”然后,她一边噼里啪啦地收拾碗筷,似乎压抑着某种怨气,一边指着姚罗伟斩钉截铁地补充道:“圈子你记住了,不是父母亲不让你上学,是你自己不想上的啊。你将来可别后悔啊!”

        姚罗伟抬起头瞪着母亲,眼神很是复杂,似乎还透着一种冰冷的气息,他把头摇得像破浪鼓一样,用粗重的嗓音回答道:“绝不后悔!”

      母亲惊诧地瞪着姚罗伟,似乎感到后背发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儿子给人一种陌生而遥远的感觉。

                                                      二

      姚罗伟的师傅姓刘,名义强,一个四十三、四岁的中年人,长得很是粗壮,1米72的个头,满脸胡子拉渣又黑不溜秋的,样子有点吓人。姚罗伟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有点后悔要学木匠,又不免埋怨父亲怎么给他找了这么个骇人的师傅。父亲把他领到师傅跟前,对他说:“你记住了,刘师傅是我们这一带最好的木匠。你要是有能耐把师傅的本领学到手,也就算你的造化了。既然选择了学木匠,你就得听师傅的话,不能偷懒,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我就让师傅打断你的腿!”

        姚罗伟闷着头不吭声,腿开始不能控制地打颤。父亲把他的行李放下来,转身笑着与刘师傅说了些拜托的话,然后不再看姚罗伟一眼,就自顾自地走出刘师傅的屋子。姚罗伟很想抬头看看父亲走了有多远,他似乎还想和父亲说点什么。可是,一种畏惧与胆怯使他的腿像生根了一样不能动弹。他就这么闷闷地站着,不知所措,头低到胸前,空洞地对着自己的衬衣纽扣。颤抖得厉害的两腿让他心里很是着急,他想让歪歪扭扭抖动的腿静止下来,可是越是着急,腿却越是抖得厉害,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真想立刻逃离此地,或者有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候,他感到一个身影把他整个人给罩了进去,他被圈在一大块黑暗中。

      “啪啪!”刘师傅很重的手掌落在姚罗伟的左肩上,姚罗伟打了个趔趄,差点倒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了刘师傅骇人的大眼睛。刘师傅的眼睛可真是大啊,大得似乎占据了他整个脸的三分之一!姚罗伟的头脑里突然冒出“黑多白少”这四个字来,这四个字是打哪儿来的呢?不,刘师傅的眼睛应该是“白多黑少”?姚罗伟扫了刘师傅一眼,又瞬即低下头。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一阵眩晕袭来,他又打了个趔趄。

      刘师傅伸手抓住姚罗伟的胳膊,力气之大,好像硌着了姚罗伟的骨头。姚罗伟本能地想挣脱开却无济于事。他听见刘师傅不满地咕哝着:“就你这小身板,还学什么木匠!”他粗鲁地撂开姚立伟,黑着脸说道:“去,把你的行李放到北房,那儿以后就是你睡觉的地方了。赶快回来,把这些木头劈了,先练练手劲再说吧。”

        姚罗伟逃也似地来到北房,他推开北房的门,里面黑咕隆咚的。姚罗伟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摆设。他看到房间靠南墙堆了许多木头,靠西墙摆着一张1米2大小的单人木板床,床的前面有一张很旧的长桌子,像学校的课桌那么大小,桌子的上方用绳子吊着一盏电灯,风吹得电灯微微摆动着。姚罗伟注意到灯线上有细微的灰尘,飘飘忽忽的,拉着细细的丝。姚罗伟把行李放在空空的木板床上,他怕师傅吼叫,不敢逗留太久就走了出来。

        姚罗伟刚跨出门槛,就被一声呵斥声给镇住了:“嗨,你谁啊?”

      姚罗伟诧异地抬头,发现一个高高胖胖的姑娘横在他的面前。那姑娘五大三粗的,与小身板的姚罗伟比起来,似乎两人的性别弄混了。在姚罗伟看来,那姑娘足有1米70的个头,体重起码得有70公斤,而且眼大眉粗,皮肤黝黑,就连声音也有点粗重,完全不像女孩子那样尖细尖细的。姚罗伟想起父亲带他来之前提过师傅家有一个女儿,比他大个三四岁,好像叫刘红的,想必就是这位了。

      姚罗伟怯怯地扫了刘红一眼,闷着头往师傅先前指着的那块木堆走去,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笑声:

        “太好玩了,竟然有这样走路的。哈哈哈哈……,你是鸭子投胎的吧?”

        姚罗伟木然地蹲下,他抓起木堆旁的斧子,再看看那堆木块,又迟疑地看看他身后正在拉大锯的师傅。师傅剐了他一眼:“愣什么愣?劈成小块,生炭炉子用,不会啊?”

        不知不觉,姚罗伟在师傅家待了半年了,这半年里,师傅什么也没有教他,他要么劈柴火,要么扛木头,有时候还帮着师娘打扫卫生,喂猪喂羊,甚至还帮着烧过饭。这半年的打杂,姚罗伟没少挨师傅的打骂。刘师傅脾气暴躁,有时候一句话说不到一半就开始动手,边打边说,或者边说边打,打完了说完了,姚罗伟却什么也没有弄明白,这让师傅更是气恼,拳打脚踢就会像暴风骤雨般地落在姚罗伟瘦弱的身体上。但是,无论师傅怎么打骂,姚罗伟从不顶嘴,也不反抗。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他总是保持缄默,不吭不叫。事实上,姚罗伟在师傅家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像个哑巴一样。他除了简单应答师傅指派的活计,就是闷头干活。不过,为了避免师傅的拳头,姚罗伟后来学得精明起来,他能提前预知师傅的打算,并且总是能够在师傅指派活计之前就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慢慢地,师傅的打骂少了,态度也温和了许多。姚罗伟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并且,姚罗伟慢慢适应了在师傅家日夜劳作的生活。他的手劲比以前大了,他可以连续劈几个小时的木头也不觉得累。事实上,姚罗伟每天从早晨睁开眼睛到晚上九点多回到自己的北屋就一刻也停不下来。只是,他总是在做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粗活。姚罗伟还像以前一样总是闷着,很少开口。但是,姚罗伟晚上一个人独处时会仔细回忆师傅做的家具的样式,师傅精心丈量的尺寸,师傅用的木料的比例。他还会经常自己偷偷雕刻一些小玩意,甚至学做一些微型的家具。他做的小玩意大多被他第二天扔进了火炉里,剩下少量不舍得丢弃的,被他藏在床底下用来放衣服的木箱里。另外,姚罗伟觉得自己似乎也比以前长高了,胳膊腿的也稍微有了点肌肉。当然,在那个又高又粗的刘红面前,姚罗伟还是显得像个孩子一样。姚罗伟有时会在心里恨恨地想:这女人,前世里一定是个男人,一定因为风流债欠多了,这辈子让他变成女人还债来了。

        说起这刘红,姚罗伟是一肚子的疑问与厌恶。刘红是个过了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去了村里的纱厂做了一名工人。刘红有很严重的癫痫病。姚罗伟看见她第一次犯病是在半年前,那时姚罗伟刚来一个多月。那天天很热,晚上,一家人坐在门外吃饭,电视机支在屋内靠窗的地方。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透过窗台看电视里的韩剧。刘师傅吱吱咋咋地喝着老白干,一边强制性地倒给姚罗伟一杯,嘴里嘟囔着:“你这小子,还是个老爷们吗?细胳膊细腿的。给我把这杯酒干了!做我的徒弟,这第一条,得学会喝酒!”刘师傅边说边按住姚罗伟的头,把酒泼泼洒洒地灌进他的嘴里。姚罗伟呛得咳嗽了起来。刘师傅乐得哈哈大笑,夹起一块鱼肉,吱吱咋咋地吮着,嚼着。姚罗伟满脸通红,不吭声地瞟了刘师傅一眼。桌子的那头,刘红正跟着电视哼着韩剧里的调子,看到姚罗伟的窘态,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看她的韩剧。这时候韩剧里一对男女正又是哭又是笑的,很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吻得正起劲。姚罗伟觉得有点尴尬,下意识地低下头扒着饭。突然,他听见刘红“呵、呵、呵”地叫着。他惊诧地抬头,正好看到刘红在凳子上打了个转,身子软软地瘫了下来,抽搐着,摊倒在桌子底下。刘师傅“啪”地蹲身,用手托住刘红的头,掐着人中。这边,师母也蹲下来,拿着一根筷子,撬开刘红的嘴巴。姚罗伟被这样的场面吓蒙了,他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儿。这时师傅冲他吼道:“过来,给我按摩红红的手脚,快点!”姚罗伟愣正了一会儿,瞬即走过去,按照师傅的指教,抓住刘红的手按摩起来。也不知是几分钟之后,刘红苏醒过来。姚罗伟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般地浑身酸软,他仍然没有回过神来,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占据了他的整个心胸,让他觉得压抑逼闷,喘不过气来。

        这以后,姚罗伟总是提心吊胆的,特别是刘红在家的时候,他总是紧张兮兮的,深怕有什么事情会再发生。如果这时碰巧师傅让他去谁家搬木料,或是让他去小店买什么,他就会觉得特别开心,浑身舒畅,拔腿就跑,并且总是尽量拖延返回的时间。还真有两次,刘红发病的时候姚罗伟碰巧不在家。还有一次,刘红在上班的时候发病,被人抬回了家。

      刘师傅只有刘红这么一个女儿。听说他也想再要一个儿子。但是有了刘红后,师母却再也没有怀过孕。姚罗伟在刘家待了一年多以后才知道,刘师傅在外面有个私生子,都快五岁了。那个女人是个寡妇,住在离村五十里开外的另一个村子里,守寡一年后与刘师傅勾搭上,这以后就一直做着刘师傅的地下女人。其实,村里人都知道,刘师傅也不特意隐瞒,似乎连师母也稍有感知,只是大家都不说破,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往前过着。也许因为刘红的病吧,有人给刘红提过几次亲,可是最后都黄了。

      还是言归正传吧,姚罗伟害怕刘红,也厌恶刘红。这刘红有事没事地总喜欢指使姚罗伟,一口一个“圈子、圈子”地喊着,什么芝麻大的屁事都让姚罗伟帮她做,甚至有次蹲茅房时,竟然让姚罗伟给她递手纸。特别可恶的是,刘红总是一逮到机会就欺负姚罗伟。她把碗打了,说是圈子打的;她把菜烧咸了,说圈子偷放盐了;她衣服破了,说是圈子搬木头时给剐的。她甚至把用过的卫生纸塞进姚罗伟的被窝里,让姚罗伟恶心了好几天,简直饭都吃不下。

        一年多以后,刘师傅终于开始让姚罗伟拉大锯了,并且零零碎碎地教他些最基础的技术。这让姚罗伟很是亢奋,因为他本来就对木匠活感兴趣,又自己捣鼓了好几年。所以,姚罗伟学得很快,快得让刘师傅很是惊讶。他发现姚罗伟是干木匠的料子,并且预言姚罗伟未来的手艺一定会超过他自己。刘师傅一看到这些,心里是又酸楚又得意:“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圈子将来干出名了,哪还有我刘义强的饭碗啊?不过,这样的徒弟教起来不费劲,成了名我脸上也光彩。只是,得想个办法把他扣住,让他即使出师了也仍会在我的掌控之下才行。”刘师傅看着眼前这个个子不高,走路不稳,但是长得却很周正的小伙子,心里不免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刘红欺负姚罗伟的力度越来越大,好像她回家后就只有这一件事可做。姚罗伟被她弄得无处可逃,即使有时晚上睡下了,刘红也会强硬地要求姚罗伟把门打开,然后肆无忌惮地翻动姚罗伟的东西,一边还振振有词地说:“今天有没有把烧饼藏在被窝里夜里偷吃啊?有没有把美女杂志藏裤兜里啊?”边说边翻,两只肉呼呼的大手就像把大铲子翻地一样地,把姚罗伟的床翻了个底朝天。有时候,她只管闯进来,却什么也不说,挤着姚罗伟坐着,吓得姚罗伟“腾”地站起,她却舔着个胖脸步步逼近,两只大乳房颤悠悠地,堵着姚罗伟慌乱的眼神。姚罗伟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极不舒服。他被某种情绪牵着,升腾起莫名的冲动,又被某种阵势压着,极想立即从刘红的眼前逃脱。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甚至当着父母的面,刘红都敢拿姚罗伟开心,这儿捏他一下,那儿掐他一把。奇怪的是,刘师傅夫妇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不闻不问。没人的时候,她闹得更厉害,有一次甚至把手伸进姚罗伟的裤裆,像逮小鸡一样,逮着姚罗伟的小弟弟就玩,玩得姚罗伟坚挺起来,大声求饶,她才咯咯坏笑着撒手。姚罗伟对这样的时候是既渴望又恐惧,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总会出现刘红那两只朦朦胧胧的大乳房。姚罗伟刚想伸手去摸,大乳房却变成了刘红两只唬人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姚罗伟,似笑非笑地,像要一口吞了他似的。姚罗伟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然后便是长时间的失眠与沮丧,心里猫抓似的,不得安宁。


                                                      三

        自从姚罗伟开始独挡一面,能够做出出色的家具以后,刘师傅对他的态度更加平和了,也开始乐意传授一些最后的绝技了。这是让姚罗伟耳目一新的时候。姚罗伟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干劲十足,他觉得现在有种脱胎换骨的自在、畅快、激情奔放。姚罗伟觉得自己好像又比以前长高了点,更主要的是,他比以前壮实多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姚罗伟了。除了走路还是圈着,不够灵敏外,他已经长成一个壮壮实实的大小伙子了。姚罗伟比以前能说了,也开朗多了,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怵师傅了,爷儿俩经常一起喝酒,喝得痛快时,姚罗伟能把师傅喝趴下,自己却还意犹未尽。他喝高了时也不再怵刘红了,如果刘红贴上来,他就会借着酒劲乘势抓一下她的大乳房,他甚至开始针锋相对地迎接刘红的挑衅。慢慢地,刘红看他的眼神变了,人也不张扬了,变得温顺了。只是,刘红跟屁虫似的,跟着他的时候也更多了。姚罗伟打心眼里不喜欢这样一位长得五大三粗,又让他觉得有点厚颜无耻的女人。

      在这期间,师傅带他和另外两个徒弟出了趟远门,这一趟,他们在外面逗留了半年。

        需要做家具的是一个村支书,他准备嫁女儿,家具要求新潮,而且从小到大一应俱全。所以,这是一个大工程。工作作坊安排在村里一个废弃的厂房内。村支书专门安排了两个女人来给刘师傅四人烧饭。

        生活不是白开水,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奇遇,而这些奇遇会避开人们粗糙的外表,直抵柔弱的内心,让人坐卧不宁,浮想联翩,并且凭空升腾起一种刻骨的痛感与难以割舍的牵念。

        给他们做饭的是母女俩。母亲四十来岁,女儿二十岁不到的样子。那个姑娘是个哑巴,但是长得小巧、漂亮,皮肤白皙。因为是个哑巴,所以,她给人的感觉总像一阵微风似的,飘来飘去,不会带来太大的声响。她一来就引起了姚罗伟的注意,也不知为什么,姚罗伟看见她第一眼时心就“咯噔”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莫名其妙地突然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雕刻的那些小人儿。似乎,这个姑娘就是从他那堆木头人中走出来的,脚步轻飘飘地,眼角带着羞答答的不易察觉的微笑,说话从来不用动嘴,只是轻轻地摆动一下手臂,或是动一动纤细的手指,要么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或者主题明确的清澈的眼神。姚罗伟觉得她是那么地熟悉又亲切,以至于一下子忘了他们一分钟前才刚刚认识。

        那姑娘名叫何梅。大家都跟着她母亲叫她梅梅。梅梅的母亲嗓门很大,大到能盖过木匠师傅们拉大锯的声音。这边汗流浃背的师傅们刨着木料,响起吱吱嘎嘎的声音,隔壁的厨房里,梅母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她吩咐女儿的叫喊声:“梅梅啊,把那边的青菜择了洗了。”“梅啊,米淘了吗?”每每听到这些,刘师傅他们总会议论几句:“那梅梅根本听不见,她喊得那个起劲,干啥呢?”姚罗伟却不觉得奇怪,他似乎能明白其中的原因。虽然看不见那母女俩,姚罗伟却能够想象得出那母亲边喊边冲着女儿打着手势的样子。他觉得那母亲是爱着自己女儿的。想到这里,姚罗伟内心里泛起阵阵酸楚,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昏暗无趣的童年。

        每天,梅梅会出现在他们的作坊里五六次。要么给他们送来一大桶凉白开,要么是一些大饼或油条等作为饭前充饥。有时梅梅也会帮着师傅们接拿一些工具什么的。她来时,姚罗伟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慢手中的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梅梅的眼神会迅速地从他身上瞟过,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姚罗伟会觉得胸口逼闷得厉害,好像有无数的东西阻在那里,找不到释放的出口。

        刘师傅的另外两个徒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他们虽然学艺比姚罗伟早,但是手艺不精,嘴巴却特损。在加上刘师傅自己就是一个喜欢开洋荤的人。这三人经常一起边干活边瞎扯。说起女人来,一个比一个来事。那两个大师兄经常喜欢开姚罗伟的玩笑,说出来的话刺耳又龌龊。姚罗伟经常被说得面红耳赤的,尴尬无比。有时候即使梅梅在场他们也照说不妨,因为知道梅梅听不到。他们开始频繁地拿梅梅说事,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甚至对梅梅的母亲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王婶啊,你家梅梅还没有找婆家吧?嫁给我们圈子怎么样啊?”这个时候,梅梅正站在姚罗伟的身后准备给他添饭。姚罗伟手一抖,梅梅送来的一勺子饭掉到了地上。桌上的人哄笑了起来。梅梅看看那师徒三人,再看看姚罗伟,最后看看咧着嘴笑眯眯的母亲。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姚罗伟的身上,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涨红了脸,低下头匆匆飘出了屋子。这边,那两个徒弟笑得几乎憋过气去。突然,刘师傅“啪”地摔下碗筷,刚才还咧着的嘴这会儿却拉得很长:“以后,不要再开他们俩的玩笑了!”

        玩笑是不开了,可是姚罗伟的心却失去了安宁。同时失去安宁的还有王婶。这个玩笑让她为之一振。她一直担心女儿的婚事,梅梅是个哑巴,将来得找个靠得住的,不嫌弃她,又疼她的男人做她的老公才是。她发现,那个被他们唤着“圈子”的年轻人虽然走路不得劲,但是长相周正,性格沉稳,做事勤勉认真,手艺出色。这个圈子话不多,从来听不到他参与那爷三的下流话大比拼。更主要的是,王婶注意到圈子看女儿的眼神很特别,水水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要看进女儿的骨头里去似的。女儿也怪怪的,自那次玩笑以后,她只会躲在远处悄悄看圈子,要是走近了,却匆匆地,不抬头,也不停留,做完要做的事,一闪而过,丢下圈子疑惑的眼神追随过来,不忍放开。这么观察几天之后,王婶心里有了数。她觉得女儿的幸福有了着落了。这以后,王婶的嗓门更大了,唤圈子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吃饭的时候,王婶总会私下给圈子留些好吃的,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地经常给圈子夹菜。师傅不在时,那俩徒弟会悄悄来一句:“王婶啊,你疼女婿疼过了吧?给我们留点啊!”王婶笑而不答,伸手摸摸圈子的头。这个时候,姚罗伟就觉得有股暖流传遍了全身。

        这一切,刘师傅都尽收眼底。他一开始不动声色,像个将军一样,稳稳地,静观其变。后来,他发现,这件事情成了那三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王婶给圈子做好吃的,梅梅给圈子一双新鞋,圈子雕了一朵玫瑰,还漆上鲜艳艳的红色,送给了梅梅。尽管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却还是没能逃过刘师傅的眼睛。再后来,刘师傅又听说,晚上闲下来时,圈子会一个人溜出去给梅梅打一个梳妆台。在一次跟踪圈子得到证实后,刘师傅感觉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再不采取措施就真晚了。

        姚罗伟真的开始恋爱了,一场深情款款的哑剧在悄悄地展开。姚罗伟觉得世界像个万花筒一样,一下子把绚丽的彩色铺展在他眼前。每天,他们只是通过眼神交流,偶尔逮着无人的机会,姚罗伟会悄悄地拉一下梅梅的手。梅梅慌乱地挣脱,飘然而去,半途回首宛然一笑,半娇半怨地,惹得姚罗伟爱怜的情愫阵阵泛起,久久不能平静。

        正当姚罗伟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的时候,刘师傅的脾气却突然大了起来。他不时地指责姚罗伟的活计,说他做的家具越来越不成样。说他小小的年纪不学好,整天胡思乱想,没个正型。他鸡蛋里挑骨头,搞得姚罗伟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师傅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还是像女人一样,进入更年期了。姚罗伟这个时候每天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刘师傅带来的不愉快说消散就消散,根本不会在他心里存留多长时间。可是,刘师傅的火越煽越猛,就连王婶也成了他攻击的目标。一会儿说王婶饭煮得太少,不够吃。一会儿又说王婶烧的菜盐放得太多,下不了口。一会儿又骂王婶不要脸,女人家家的,衣服都穿不整齐,想勾引谁啊?王婶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因为刘师傅说的话太难听了,王婶终于和他大吵了起来。他们一起去找村支书评理,这说着说着,刘师傅终于点出了主题:“这圈子,我是要收为上门女婿的。你却从中横插一杠,鼓动他与你女儿谈恋爱,你也不想想,你女儿是个哑巴啊。你拎拎清好不好?”

        第二天,姚罗伟惊讶地发现来给他们烧饭的是一个胖胖的五十多岁的妇女。姚罗伟问师傅怎么回事?刘师傅阴着脸不吭声,两个徒弟也故意埋着头干活不理他。姚罗伟憋不住去了梅梅的家,却发现大门紧锁。姚罗伟又去找村支书。村支书拍着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别找了,你王婶带着梅梅走亲戚去了,说是亲戚帮梅梅说了门好亲,虽然那男孩有点呆,但那家人有钱有势的,不会苦了梅梅的。”

        姚罗伟蒙住了,像七月里遭了霜冻。他浑身颤抖,有种刺入骨髓的冰冷传遍了全身。姚罗伟的太阳落山了,姚罗伟心里的灯笼灭了,姚罗伟被打入了冷宫,他的仙女,没了。


                                                    四

        姚罗伟又回到了师傅的家。刘红像个苍蝇一样迎面扑来。姚罗伟厌恶地推开她,自己一人走进了北屋。

        这以后的日子又像半年前一样,姚罗伟每天闷头干活。他的酒量比以前更大了,这期间他还学会了抽烟。他像个真正的木匠一样,喝酒抽烟甩牌。只是,一有机会他还是会一个人闷着,他闷着时就会从箱子底下掏出梅梅给他做的鞋。他把鞋严严地包在一个红绸布里。他把鞋揣进怀里,回忆着过去的一切。他任由自己泪流满面。他仰头咕噜咕噜地喝酒,酒与泪掺合在一起。他拿出刀,在一块方方的木头上雕刻着。几天后,一只鞋样被雕了出来。他拿出斧头劈成碎块。过几天,他又开始雕刻,又是一只鞋样被雕刻了出来。这次,他没有拿斧头劈碎。两个月之后,他把一双木头鞋与布鞋一起放进了箱底。

        姚罗伟也开始学会了瞎吹牛,也开始像师傅一样大谈女人。姚罗伟谈女人时表情很是特别,有一半的快感却又掺杂着某种痛苦,这使他的表情有点阴阳两半,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没人时,碰巧刘红凑近,姚罗伟会报复般地把刘红推搡到床上。他像个疯狗一样趴伏到刘红的身上,拼命地挤揉抓挠刘红。刘红被他整得疼痛难忍,尖叫求饶。但是,姚罗伟从来不动真格的。他动她,不完全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人,他似乎把她当成了一个发泄郁闷与欲望的机器,直到出事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有暴雨,电闪雷鸣的。姚罗伟一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只想抽自己的大嘴巴。那天,姚罗伟和师傅喝酒都喝高了。师傅被师母和刘红扶进了里屋,又是胡话又是呕吐的。姚罗伟自己身子飘飘的,除了傻笑,也帮不了什么忙。他胡乱地倚在桌边,用手抓着一些吃剩的猪耳朵塞进嘴巴里,一边依依呀呀地瞎哼着。外面雨下得很猛,雷声噼里啪啦的,一阵紧似一阵。姚罗伟推开碗筷,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想喝水。“咔嚓”一个闷雷打来,姚罗伟颤了一下,摔倒在门边。刚从父亲屋里出来的刘红连忙奔过来,她一边扶起姚罗伟一边尖着嗓子叫道:“怎么了你呀?摔哪儿了?没事吧?”姚罗伟颤悠悠地站起,歪着头笑着:“没事,呵呵,没事,有啥事啊,不就是跌倒了吗?爬起来就是了,呵呵。爬起。”“砰”姚罗伟被刘红重重地摔到了床上,她转身去倒了点水,又重新扶起姚罗伟。姚罗伟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干了,他借着酒劲指着刘红发话了:

        “刘、刘红,你听好了,你,你现在欺负不了我了吧?我,我是个大、大老爷们了!我,我开始反击了!哈哈哈哈,咯,咯!”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刘红蓦地收住了脚,她转回身盯住姚罗伟,一字一句地说:“反击?你会干吗呀?”她凑近姚罗伟,咬牙切齿地说:“你敢睡了我吗?”

        姚罗伟歪着头打了个酒嗝:“睡你?呵呵,像个母猪一样的。没,没兴趣。”

        “你!”刘红气得一个大巴掌抽在姚罗伟的嘴巴上。她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可是,只走了几步就停住了。她回过头恨恨地看着姚罗伟:“哼,今天,我就让你和我这头母猪睡一次,看你还逃得了不?我就不信,你一个大老爷们,能抵得住!”

        刘红一边说着,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件外衣褪下了,接着是裤子,然后是乳罩。一个闪电划过,姚罗伟正好抬头看清了赤身裸体的刘红正背对着摇晃着的灯光,虽然粗壮,却也是凹凸有致,特别是那两只肉墩墩的大乳房,让姚罗伟的头“嗡”了一下。姚罗伟从来没有看过裸体的女人,他像做梦一样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睛。他发懵般地呆着,似醒非醒地仰躺下来,嘴里咕哝着:“呵呵,不害臊的女人,不要!不要!”

        刘红不管这些,她像是积蓄了无穷的力量扑向姚罗伟,开始更勇猛地拉扯姚罗伟的衣裤,像剥皮一样,一件一件地褪下姚罗伟所有的衣裤,然后她粗笨的身体盖住了姚罗伟裸露的身子。她开始胡乱地啃着姚罗伟的嘴巴,胸脯,肚子,像耕地一样,顺势而下,寸土不留。姚罗伟成了她手中的玩物,像个被拔光了鸡毛的公鸡,表情复杂地呻吟着。终于,他一个翻身,把刘红正正地压到了身子底下。他像个复仇的骑士,喘着粗气,勇猛向前,把一梭梭子弹毫不留情地射进了刘红决堤的身体里。刘红尖叫着,扭着身子,尖厉的指甲掐进了姚罗伟的后背,姚罗伟却毫无痛感。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雷声也轰隆了一夜。

        “哐”有人撞开了门。“啊!”有人惊叫起来。

        姚罗伟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他又像第一次刚见师傅时一样撞见了师傅骇人的大眼睛。这次的眼睛似乎更大,而且布满血丝,根根血丝里都透着股寒气,像要吃人般地瞪着姚罗伟。姚罗伟昏眩地搬开压在腿上的重物爬起,却惊讶地发现刘红四面八叉地仰躺在他的身边。更糟糕的是,刘红一丝不挂,乳房上清晰可见道道抓痕。姚罗伟的头“嗡”了一下,他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来。这边,刘师傅扯上被子给女儿盖上,一边拍打着女儿的脸蛋,摇着女儿的肩膀,甚至下意识地掐起女儿的人中。刘红扭了扭身子,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怎么了爸?我还没有睡醒呢。”说完,刘红翻身裹紧被子,头也顺势埋了进去。刘师傅松了口气,却瞬即转过身子,“啪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煽在姚罗伟的脸上。姚罗伟跌坐到地上。

        “你个畜生!我教你手艺,给你饭吃,你却恩将仇报,糟蹋我女儿。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你说,你说,现在怎么办啊?怎么办呢?”刘师傅用力推搡着姚罗伟,重重的拳头又落在他的肩上,头上。早已闻声赶来的师娘伸手拉住刘师傅,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现在打他有什么用啊。事情已经出了,得想办法解决才是啊。”

        刘师傅吼道:“想什么办法啊,有什么办法好想啊。除非他娶了她,不然能怎样啊?丫头这样,其他还有谁会要她呀?”

        “啊?”姚罗伟惊诧地从地上蹦起,“这,这,这……”

        “这什么这?你干的好事,你给我把屁股擦干净了。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不娶她谁娶她呀?就这样啊,两个月之内就办婚事,不要磨磨唧唧的啊,我给你们准备新房。”说完这些话,刘师傅摔门而去,师娘也跟着走出房间。这时,刘红从被窝里一跃而起,她把姚罗伟拽到床边,又顺势推倒他,一边肉麻地叫着:“老公——”

        姚罗伟终于结婚了,结婚那年他刚过完22岁生日。所谓结婚,其实只是办了个婚宴,没有结婚证。自从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之后,姚罗伟基本成了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顺驴。因为那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提不出任何反抗的理由,而且刘师傅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他:“红红受不了刺激啊。你要是敢再欺负她,让她有个什么好歹来,你小命就别要了!”。在那以后,刘红更是肆无忌惮地紧随着姚罗伟,一口一个“圈子,圈子”地叫着,而且,经常不请自来,钻进姚罗伟的被窝。姚罗伟却没有一点点兴致。她来他就躲,一个人跑到不远处的河边,一站就是一个晚上。有一次,因为他的躲避,刘红大发飙,把姚罗伟屋子里的东西摔得稀巴烂,最后导致癫痫病严重发作,住院一个多星期才有好转。这件事让刘师傅很是感冒,他让姚罗伟跪了两天两夜,并且发誓娶了刘红才算完事。


                                                    结局

      姚罗伟结婚以后觉得自己的人生是真正地进入了坟墓。他重新变得沉默寡言,唯一的快乐便是做木匠活。这个时候的姚罗伟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傅。他做的家具精致,漂亮,结实,耐用。他经常会在普通家具上做一些很灵巧的细微的改变,而这一改变会让原本笨拙的家具变得玲珑又精巧起来。因为名声在外,刘师傅接的活计比以前更多,他把另外一些徒弟找来帮忙,有时还不得不走出家门,上门服务。姚罗伟最乐意的就是能够离开家,离开刘红。

      但是,姚罗伟结婚两年后失踪了。那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姚罗伟平平静静地收拾着一些出门的东西,刘红还过来帮他的忙。这回他要一人出去,因为师傅接了另外的活。

        姚罗伟走出师傅家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刘红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姚罗伟下意识地挥了挥手,这让刘红始料未及,心里像亮起了一盏灯一样地乐了,她也冲着圈子的背影挥了挥手。

        第二天,姚罗伟接活的那家来了人,责问为什么木匠师傅还没有到?刘家人很是惊诧:“昨天就去了的呀!”

        他们开始四处寻找姚罗伟,找到姚罗伟的父母家,找到姚罗伟出嫁的姐姐家,甚至找到姚罗伟弟弟上学的学校。可是,没有人知道姚罗伟去了哪儿,他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两年后,有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说在东北看到圈子了,他在那儿开了个装潢公司,生意好着呢。

        又过了两年,刘师傅收到了一大笔汇款单,还附有一封很简洁的信,署名:圈子。

        再后来,又有人回来说,圈子的公司没了,说是他自己把它卖了。圈子开始走街串巷地给人做家具,还做一些漂亮的木头玩具卖,很受孩子们的喜欢。圈子过得很逍遥自在,只是听说一直未婚。

        刘师傅把女儿重新许配给了一个大刘红8岁的鳏夫。那人答应刘师傅不让刘红上班,只要她做好简单的家务活就成。如果身体条件不允许,可以不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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