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Until I was twenty-five, I had nodevelopment at all.
二十五岁前,我毫无发展。这是梅尔维尔写给霍桑的信中写的。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理解这个发展,但是很多人都会对这句话感到有共鸣吧,包括我。
人有的时候没有活着的感觉。这就是毫无发展。
当你内心充斥着强迫性的东西,你就会没有活着的感觉。强迫性的东西意味着你认为应该如此却不知道为何要如此的东西。
这意味着你和一些比你更大的东西融合了,权威也好,教条也好,人也好。它们外在于你,而你总是无意识地想进入它们之内获得庇护。早恋的孩子就往往是借着被人选择、被人肯定而感到自己的存在受到了肯定。对于他们而言,纯粹“我在”的感受,作为事物来源的感受太可怕了。因为这意味着你要面对你的孤独。
神明也好,人类也好,都不是你的邻居。
这是一种存在性的孤独。这种孤独意味着我们只是艘孤独地在海上航行的船,任何融合的企图注定失败。这也意味着,没人能替你活着,一切都得你自己承受。当然也意味着没人能替你死,你还是得一个人面对它。
这真是十分基础又十分彻底的孤独。这种孤独如此可怕,以至于融合才能保存自己。
这几乎是人类的普世冲突了。人总是想要成为独立的个体,而成为个体又要面对可怕的孤独。
2.
普世冲突也意味着融合和独立冲突的广泛性。
也许你见过一种人。他们总是以好笑、匆忙或者漠不关心的态度谈论那些让人痛苦或悲剧性的东西。谈论自己的缺点时迫切而夸大,谈论自己的优点时妄自菲薄,或者说完了得赶紧说点失败补补。他们谈话总是迅速地从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没有过渡,借着过于随便的话语,比如提出幼稚的问题,或者像小孩子那样说话,表明自己想被看作“非成年人”的愿望。和真正调皮的人不一样,他们更像是不打算变得严肃。这就是想和人融合。
别笑。如果我们把融合和独立两端捏起来,我们不过都是在中间挣扎的小鱼。
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更极端的例子。
八个月以来,G医生一直给一位年近四十的男性做治疗。该病人表现出随时愿意满足别人的样子。每当G医生想要更改约诊时间,这位病人的回答必然是:“没问题,医生,没问题!”他总是很准时,但是G医生迟到的时候他似乎毫不介意。会谈时,如果阳光直射在他的眼睛上,他从来不敢拉上窗帘或者放下百叶窗。他就静静地坐着,痛苦地眨眼睛和歪脖子,知道G医生提出这个问题。然后病人接下来的反应就像是G医生要求他放下百叶窗似的,他会说:“没问题,医生,没问题!”然后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解开百叶窗的绳子问:“是这样吗,医生?会不会放下太多了?”
坦白说,我小时候虽然没有表现出要随时满足别人的样子,忍耐力是比他还夸张。
忽然发现自己举的都是退缩性的例子。融合就是退缩吗?不是的。有的人希望自己与金钱融合,结果事业还算有成。有的人是希望把别人融进自己内,这是施虐。
但是他们最终都没法回避自己的孤独。
3.
人想要融合的时候实际上是没法做到完全的真诚的。因为你只能拿出自己的一部分来和别人建立关系,而他人实际上被转换成工具,来满足你自己的需要。
有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满足各自的需要,如同刀和鞘一样合身。但是当其中一方改变他的需求的时候,另一方就会陷入痛苦之中。
4.
回到存在孤独上来。存在孤独是不可能消失的,因为这是我们的生存实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被这种孤独淹没。
人有两种方法面对这种孤独。一个是建立真诚的关系;另一个是建立自己的自主性。
实际上存在孤独你只需要担一部分。我们都是在海上航行的船,虽然两艘船没法合到一起替你担风雨,但是看到其他的船也在同一片海上秉着微弱的灯光,就足以激起我们的悲心。
孤独是痛苦的,却是美丽而真实的,由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想要帮助别人的愿望。这就是真正的关系。
我们可以深入关系,享受关系,在关系中分享。透过分享,存在孤独也得以缓解。
而自主性是说,我由我的孤独而进一步体认到了我的自由,我为我的生命负责。自主性是会带来快感的。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我竟然是可以做些什么的。这就是上帝留的一扇窗。
5.
这就是生而为人必须要面对的。逃避只能摁住这头摁不住那头,最后陷入困惑。人越逃避,自我价值感越低,也越发感到焦虑迫切。
幸运的是,假如我们跨过了它,我们就开始了真正的生活。
人生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