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那会儿,学校的电台几乎天天放《一生有你》,播音员念一会儿海子的诗,然后放《一生有你》;播一会儿校园新闻,然后放《一生有你》;连运动会这种应该出现beyond《海阔天空》的,也放了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大概在本世纪初的大学生眼里,由李健和卢庚戌组合的水木年华跟二十年前的老狼差不多,是一种青春的“歌代言”。
印象很深的是我上大二那年,学校真的请来了水木年华组合,作为当年校庆的重头戏,在充满浪漫情怀的芙蓉湖畔举行专场演唱会。而当年的我是校报记者,紧紧抓住采访的机会杀进后台。但说实话非常失望,那一年李健刚刚离开,缪杰刚刚入伙,这个两个人的团体谁是“捧哏”谁是“逗哏”其实一目了然。采访中,一直是卢庚戌在讲话,然而他看着比照片上颜值还低,留着长卷毛,态度非常油狂,口头禅是“我们的歌能一直火下去。”而事实是,在《在他乡》火了一阵子之后,水木年华渐渐地也被更迭和遗忘了。
也不知道李健和卢庚戌两位太师爷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必须承认少了李健的水木年华,就是少了书卷气多了商业气。李健早期的《墓志铭》《风花树》《中学时代》都非常清新,而这样的清新在水木中后期的作品里渐渐不见了,而且一度这个组合过多沉溺在春晚、商演、种类繁多的歌榜和音乐节目的虚名里,渐渐吞没了水木年华当年的才情。这就好比大学里的爱情,其实就是晚自修后宿舍门前的一个熊抱,寒天里你一口我一口的麻辣烫,毕业前坐硬座也幸福的廉价旅行,但一出社会就走向红男绿女的风月场。
水木年华“俗”化的直接后果,就是丧失象牙塔这个阵地,最初的拥趸消失了,大红大紫的脉相也渐渐散掉了。
离开了水木年华的李健虽然公众的视野中沉寂了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一箪食,一瓢饮地在耕耘。
他看书,有满满一书柜的藏书,看科恩的传记《我是你的男人》、《哈扎尔辞典》、《每个人都死了》⋯⋯偏爱冷门读物,从书汲取“词”的灵感和营养;他演讲,回清华母校讲音乐与文艺,全是这些年观察、思考的干货,赢得莘莘学子满堂彩;他写歌,给陆毅写歌马楠写歌戴娆写歌,给电影《梅兰芳》写歌,屠龙刀打了一把又一把,刀光剑影之下,承让的是一整个歌坛江湖……
这些年,他眼睁睁看着的,是别人在“起高楼”、在“宴宾客”,而自己给自己写的那些,则是一边写一边给自己打气,《音乐傲骨》《完美坚持》《寂寞星空》⋯⋯专辑一张一张地发,然而这一张张专辑的名字里面,谁又说没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的清高,以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
他清高,他孤独,然而无论过多久,给他一把火,他自己就能烧起来。
一首《传奇》让李健透过王菲这个“金口”女神一夜走红,接二连三他的作品被人们挖出来,和孙俪演唱《风吹麦浪》又刮过一阵风,渐渐地开始走起了上坡路。《我是歌手》再次把李健推向大众的视野,你看节目里李健一出来,带着一股子清新的文艺风,他唱《贝加尔湖畔》,唱《当你老了》,唱《假如爱有天意》,写得好亦唱得好,深情又无怨忿,跟那么多大腕儿在一起,依然保留着自己独特的气场,难能可贵地延续着水木年华那会儿的“学院派”纯情。他的歌有很强的个人风格,跟他的人一样静谧悠长,远远地看,耐看得很。
所谓的修为就是,在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时候,不要站出来刻意让人知道,一直悄没声儿地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从水木年华的巅峰走向沉寂,到再次走向巅峰,李健走了一条反向的抛物线,非要作比的话,我觉得他就是金庸先生笔下大器晚成的郭靖:“有如上游的万顷大湖早积蓄了汪洋巨浸⋯⋯所谓的‘水到渠成’,他数年来苦练纯阴纯阳内力乃是贮水,此刻则是'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