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个帖子,了解了一个人----杜环。
他出身于名门望族京兆(今西安)杜氏,宰相杜佑、大诗人杜牧都是他的族亲。
于是,我在网上收集了一下他的资料,整理出来,如下:
公元751年,大唐与阿拉伯帝国在中亚的怛逻斯进行了一场恶战,大唐惨败,杜环被俘。
关于这场大战,《资治通鉴》是这样描述的:
仙芝将蕃、汉三万众击大食,深入七百馀里,至恒罗斯城,与大食遇。相持五日,葛罗禄部众叛,与大食夹攻唐军,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馀才数千人。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六
也许是因为他的才华,被俘后杜环并没有被杀掉,跟随着军队四处征战,游历了十一年。途经亚非欧诸多国家。
一路上,他记下了诸多国家的风土人情。
碎叶国
从安西西北千馀里,有达岭(今天山),岭南是大唐北界,岭北是突厥骑施南界,西南至葱岭二千馀里。其水,岭南流者尽过中国而归东海,岭北流者尽经胡境而入北海。又北行数日,度雪海。其海在山中,春夏常雨雪,故曰雪海。
石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
城有数十,兵有数万。大唐天宝十三年,嫁和义公主于此……尽居土室,衣羊皮、叠布,男子妇人皆著鞾。妇人不饰(金)[铅]粉,以青黛涂眼而已。
末禄国(在今土库曼斯坦)
在亚梅国西南七百馀里。胡姓(朱)[末]者,兹土人也。其城方十五里,用铁为城门。城中有盐池,又有两所佛寺。其境东西百四十里,南北百八十里,村栅连接,树木交映,四面合匝,总是流沙。南有大河,流入其境,(阿姆河)
大食国(阿拉伯帝国)
一名亚俱罗,其大食王号暮门,(即哈里发。)都此处。其士女瑰伟长大,衣裳鲜洁,容止闲丽。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
(现在穆斯林女人也这样)
又有礼堂,容数万人(麦加清真寺)。每七日,王出礼拜,登高座为众说法,曰:‘人生甚难,天道不易。奸非劫窃、细行谩言、安己危人、欺贫虐贱。有一於此,罪莫大焉。凡有征战,为敌所戮,必得生天;杀其敌人,获福无量。’率土禀化,从之如流。
清真寺传教布道的场面,教徒很多。
法唯从宽,葬唯从俭。
郛郭之内,里阎之中,土地所生,无物不有。四方辐凑,万货丰贱。锦绣珠贝,满於市肆;驼马驴骡,充於街巷。刻石蜜为卢舍,有似中国宝轝。每至节日,将献贵人琉璃器皿、鍮石瓶钵,盖不可数算。粳米白面,不异中华。
(阿拉伯帝国,物产之丰富,与中国不相上下。)
汉匠起作画者,京兆人樊淑、刘泚;织络者,河东人乐闤、吕礼。
(在阿拉伯还遇到了几个中国老乡,足见当时中西方文化交流之广。)
其马,俗云西海滨龙与马交所产也。腹肚小,脚腕长,善者日走千里。(阿拉伯马)
其驼小而紧,背有孤峰,良者日驰千里。(阿拉伯骆驼“明驼”)
又有驼鸟,高四尺以上,脚似驼蹄,颈项胜得人骑行五六里,其卵大如三升。(鸵鸟)
其气候温,土地无冰雪。人多疟痢,一年之内,十中五死。
(气候温暖,不下雪,人多病)
今吞灭四五十国,皆为所役属,多分其兵镇守。其境尽於西海焉。
(足见当年阿拉伯帝国的强大,灭了四五十个国家,分兵镇守,西海全境都是他的。)
苫国(今叙利亚一带。“苫”即今大马士革。),
苫国在大食西界(苫国在阿拉伯的西边),周回数千里。造屋兼瓦,垒石为壁。米谷殊贱,有大川东流入亚俱罗,(大川即今幼发拉底河。)
拂菻国(东罗马帝国)
在苫国西,隔山数千里,亦曰大秦。
(大秦国,即古罗马帝国,后汉书·西域传》:“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
其人颜色红白,男子悉著素衣,妇人皆服珠锦。好饮酒,尚乾饼,多淫巧,善织络。
王城方八十里,四面境土各数千里。胜兵约有百万,常与大食相御。西枕西海,南枕南海,北接可萨突厥。
(这里写了罗马帝国的都城,兵力和地理位置,和国际关系-----经常和阿拉伯国家打仗。)
其大秦善医眼及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
(对罗马帝国的外科手术的描述,当时的罗马人已经可以做开颅手术。)
摩邻国(摩洛哥):
其人黑,其俗獷,少米麦,无草木,马食乾鱼,人餐鹘莽。鹘莽,即波斯枣也。瘴疠特甚。
师子国(斯里兰卡)
亦曰新檀,又曰婆罗门,即南天竺也(印度的南边)。国之北,人尽胡貌,秋夏炎旱;国之南,人尽獠面,四时霖雨。从此始有佛法寺舍。人皆儋耳,布裹腰。
公元762年的夏天,杜环被赦免了俘虏身份,获得自由。他立即从埃塞俄比亚的马萨瓦港起航,返回波斯湾,再从波斯湾搭乘商船,从海路万里迢迢返回广州。
杜环回国后,写下了《经行记》。不幸的是这本书早已失传。幸运的是,它的部分章节的一千五百多字(1511字),被他当宰相的亲戚杜佑,编在《通典》中,这一奇书才得以保存星月之辉。
我在网上搜到了《通典》中引用《经行记》的部分章节,并按照地理顺序,重新排了一下,加上自己的注解。
从这本书的片言只语中,可以看到当时文化交流的深度和广度。
仔细想想,阿拉伯的首都巴格达,能有中国的匠人,这些匠人显然不是战俘,没有人打仗的时候带着织匠和画匠和造纸工。
这些人能够在巴格达出现,说明当时除了万邦来朝的无数外国使者,奔向大唐之外,也有无数的唐人,顺着别人来的路径,奔向了远方交流谋生,也说明了当时的水路陆路是十分畅通的。杜环能顺利地跟随商船回国,也是商路畅通的一个证据。
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么频繁的交流,我们对外国的文献资料非常少?
我想,要么是,那时候东西方往来的人特别多,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要么是天朝上国心态,不太关心外国的事情。
要么是还有就是历朝历代的编书焚书……曾经的千帆竞流,变成了一苇渡江。
有人说,至今很多国人对国外的认识,还不如一千多年前的杜环。
如果这篇文章的题目改成《完整走完路上海上丝绸之路第一人,竟然是个战俘》,应该会吸引很多眼球,但是,这不是我的初衷……
画蛇添足:
易中天曾经说过,古代中国的概念是天圆地方,但圆与方不能完全重合,多余的地方就叫“海”,分别为“东海”“南海”“西海”“北海”,而中间就是“中国”。
所以中国也称为“海内”,王勃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俗语“四海之内皆兄弟”。
以前曾对此半信半疑,直到翻看了一些古文,才知道易中天不是瞎掰。这篇文章中多次出现了“西海”,其实就是指中国西面的部分。
还有苏武牧羊在“北海”,其实是指在中国很远的北方。
而并不是真的在北方有一片大海地方(北冰洋)。
再添一足:
一代大师王国维对《经行记》极为推崇,专门从《通典》中摘录出来,写了一本《经行记校录》。有兴趣可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