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前的那段日子,踏着无数“先辈”的足迹,着实参加了不少英语和考试培训,聆听过不少激情洋溢的演说,研究过不少成功故事和攻略。
就如同陷入一股强大无比的洪流和骚动中,被不容置疑的推着奔走,来不及停留,更来不及思考,同时又异常的兴奋和热血沸腾。
飞蛾扑火一般。
尘埃落定,再回首,不知何故,曾经的喧嚣未曾留下丝毫记忆,或者说自己潜意识中自动将其排斥在主体之外。
最终沉淀下来的,自己愿意偶尔回忆的,往往是那些单纯、恬静、和鲜活的人和事,直指内心,即便时光短暂。
于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暑期,藏身于林木环绕间,静谧异常的大学一隅,英语口语班的日日夜夜。
那会儿,单纯,心无旁骛,像海绵一样贪婪的吮吸着全新的汁液,也遇到了许多愿意留在记忆中的人。
记得,中级班几个星期后,自己被升入了高级班。就这事儿还被女神Christine好一阵埋怨,说我爱慕虚荣,抛弃了她和战友们,口语嘛,主要是对话,中级和高级班没啥区别,中级班人少,反而对话机会更多。见我不为所动,最后总结了一句,傻。
对Christine的抱怨,当时的我并没有太在意,心想反正课后还照旧一块嘛。就转身投入到了新的班级环境。
新班级于我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原来中级班老师是个美国黑人小伙子,Bob,大学生,在北京语言文化大学交流学中文,大高个,很结实,让人一见就想起美国NBA的某位球星。人很好,一看就是老实人家孩子,而且蛮有自己想法。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对话练习,以北京为话题,一位同学说北京是中国乃至世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Bob一脸严肃的纠正他,可以是世界经济和文化中心,但不能是政治中心。为此,大家还一顿辩论,不免面红耳赤了一番。
相比Bob,高级班的老师神得多,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很投脾气。他叫Michael,和我同名。来自美国,白人,男,四十多岁,一米八几的身高,偏瘦,金黄的头发天然卷,凌乱、随意的耷拉着,略秃顶。穿着很随意,经常一件大T恤衫,大裤头,脚上蹬双破凉鞋,一身来不及出门打扮、随便抓上件衣服就冲出来的样子。但从脚一踏入教室那刻起,这哥们儿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激情澎湃,手舞足蹈,表情夸张,思维极其跳跃。讲得兴奋时,上蹿下跳,甚至经常跳到凳子上带着大家大声喊,看到谁就突然叫谁站起来对话。这种上课状态还着实让我适应了一阵,上课提心掉胆,生怕突然被他盯上,猝不及防。
来到班级就听几个老同学说,Michael很有意思。这回终于信了。不过这还不是全部。
一次课间休息,同学叫我去洗手间参观。一看,原来Michael正在那里梳洗打扮。他早已换下了短袖和裤头,套了件分外笔挺的西装,正在打领带,然后拿出梳子将耷拉卷曲的头发梳到头后,打上发蜡,刷牙,刮胡子,喷香水,动作极其纯熟迅速。所有的装备都来自于身后地下放着的每天上课都随身携带的黑色斜跨大包。喔,简直换了一个人嘛,Michael?我说。准备上班去了,他认真的回答道。
熟悉后,才知道更多关于他的故事。Michael毕业于美国常春藤名校Dartmouth College(达特茅斯学院)商学院,在美国经历过一番商海沉浮后,于五年前来中国发展,在一家国际顶尖广告公司担任大中华区高管。自己喜爱教书,因此业余在几家大学和机构教工商管理课程,这间英语学校是一个朋友介绍帮忙带一阵课。所以每天背一个大包来上课,一番激情澎湃后,才又抓紧分秒跑去洗手间换衣服赶去上班。
课下和课上,Michael判若两人。课下,正常了不少,话语睿智,逻辑严谨,俨然身经百战的商业精英,和我分享了不少美国商学院申请和学习的经验,当然更多的话题还是围绕他对中国文化和教书的热爱。想来,课上“疯癫”的Michael,才是真正的他自己吧。
新班级也遇到不少有趣的同学。有意思的是,媒体人扎堆,好几位央视的。
Monica和我走的比较近。我见面第一眼就记住了她,因为皮肤特白,从没见过皮肤这么白的女生,她后来说可能是从小喝羊奶的原因。她比我小一年,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北京女孩,性格直爽。(自己和北广还是有些缘分的,后来在国外又遇到一位也是同样来自那里,与我有更深的渊源,这是后话。)Monica没有Christine的美艳照人,但也绝不难看,性格超好,善谈,自来熟。由于年龄相仿、经历相当,交流的相对比别人多。还一块挤公车去她学校玩了一圈。后来她去中央电视台实习,见面机会就逐渐少了。
还有一位东北老乡,千千,同样印象深刻,因为第一天来上课一只腿打着石膏。听旁边人嘀咕,说她是央视东方时空栏目的记者,有些知名度,后来经本人确认,果不其然。因为外出采访意外腿摔伤,在家养病中,闲不住,遂趁机报了个英语班进修一下。一次,大家课后不知怎么就讨论到哪里大米好吃,她强烈坚持东北大米是全国最好的,才知道她老家也在东北,大学才来的北京。此后,也就很自然和这位姐姐亲近了不少。
后来我宿舍又来了一位自称是央视娱乐频道的记者同志。这哥们长的还算不错,打扮入时,但气色很差,黑眼圈一直很重,整日哈切连天。他说香港很多大牌艺人自己都采访过,关系也很铁。Bill在背后对其人很不以为然,感觉此人来路不正。后来跟千千确认,她也说从来没在台里见过他,说可能台里记者太多,又不是一个栏目的缘故。
虽然中间换过班级、老师和同学,但私下里关系最好的依然是我们五人组合。多数课余时间也大都是和他们泡在一起。
但总有分离那一天,这点,我们在第一天遇到就知道。
Clark是最先离开的,回老家办理出国手续,另外多陪下小女友。
再后是Bill,他报了新东方的两个培训班,两边跑疲于奔命,就暂停了这边课程,专攻新东方。周末无事,我偶尔会跑去他的住处玩,在培训班附近租的一间老旧公寓。一贯节俭和刻苦的风格。通过Bill,我倒是改变了过去对民营企业家的印象,世事自有其道理,这批广东商人发达,身上确有很多我们常人所不具备的一些优秀品质。
他当然还一如既往孜孜不倦的教育我如何追女孩子。今天说Christine不错,抓紧。改天又告诉我过去替他上课,帮他录音讲座,并神秘的告诉我,留意邻座的一个女生,据说北大校花,短发、大眼,很迷人。我问,你怎么知道是北大的。他说,我看到她用来记笔记的稿纸印有北大字样。代课我是去了的,但旁边座位却一直空着,也就无缘偶遇那位传说中的北大美女了。
我、Tommy和Christine一直坚持到课程结束。
其间,去Tommy家玩了两次。
他家在朝阳区,一片安静的高层公寓区。下了公车,在附近找了家水果店,挑了份果篮。他家在小区中间位置一栋,25层,同层两户,公共空间蛮大,隔壁是一家韩国人。门铃响处,他一阵小跑出来开门,手里拿着电话,叫我自己换鞋进屋,他继续他的电话,正和日本商讨线路事宜。
宽敞的大两室一厅,目测至少一百多平,厅长方形,很宽大,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工作间,一个人住略显空旷。Tommy说,公司国营单位,这几年生意不错,自己业绩也很好,房子是公司分的,还有部车子,但平常上班很少开,仅作出游用。日本的印记在他身上和家里分外明显,做事严谨,性格温和,家里电器设施清一色日本货。他说当年是大学导师推荐他去日本留学的,毕业后又在日本工作了几年才回国。与去其他国家留学相比,他说在日本那么多年基本没向家里要一分钱,都是自己打工赚学费,什么工作都做过,从料理店端盘子到铲车司机,做过不下十个工作。回国后,也算一帆风顺。这些年身边人移民的多了,自己也想试试。打算着,过去后先读书,自己喜欢教育,希望读个这方面的学位,同时通过自己的关系再在那边兼职找份工作。
晚上没出去吃饭,他小试身手,很快精美的日式料理就端上来了。吃着,聊起了他有无女朋友。说没有,不过也有女伴,前天还约了来家里。我幼稚的问,怎么认识的,回答,网上。我心里好奇想再细问,纠结了下,最后作罢。
至于Christine,周末被她抓着会过几次友,狐朋狗友,我基本充当听众,偶尔嗯啊一下。两次后,Christine对我说,Michael,算了,以后不带你去这种场合了,不适合你,下次带你和我妹吃饭吧。我说,好啊,这样我也比较自在点。
见了她妹妹后,才知道,其实并不是她亲妹妹,是她北京的闺蜜,比她小一岁,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现在北京一家国有舞蹈团当舞蹈演员。第一次认识舞蹈专业的姑娘,气质真的好,小头,长发,扎个马尾巴,淡妆,高鼻梁,大眼睛,大脑门,睫毛很长,身材笔挺,手脚细长,整个一个出水芙蓉。席间,我依旧充当听众,就听她俩在那叽叽喳喳。偶尔调侃我几句。
饭后Christine问我,怎么样,说实在的是想介绍闺蜜给我认识,她也在办英国留学,叫我也去。我说,人倒是挺漂亮,气质也好,不过好像和我没啥共同语言,不像和你可以畅所欲言,肆无忌惮。嗨,有我呢,我看行,她说。
再后来,她闺蜜来学校看过我们一次,这次我自然了些,但也没太多互动。后来Christine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课程结束前两天,我把Bill喊到学校,和Tommy、Christine一块聚了一下,权当同学散伙饭吧。
席间,Tommy和Bill浅尝辄止,只喝了一杯啤酒,他们平常基本不喝。我陪Christine喝了几杯,再之后就是她自斟自饮了。那晚我们畅想未来,相约要经常联系,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有些感动,也很开心。Christine有些微醉,分手时,和每个人拥抱告别。抱着我时,长发随风扬起爬满了我的脸,带着阵阵幽香,趴在我耳边小声对我说,保重,在英国等你。
人与人相遇,注定要分离,长短而已。
一周后,我离开了北京,大家再见,已是几年后,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