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算计 | 偷心

-001-

她说:“我要去偷一个东西,你帮我好不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求我办事的语气,反而有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狂傲。

我当时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没好气望了她一眼,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睛睡觉。

我叫高扬,是个飞贼,混了几年,得了个“妙手郎”的名头。她叫小洛,是个女飞贼,准确的说,她是个骗子,靠着漂亮的外表就能到处忽悠人,可比我这样拼死累活的贼轻松多了。

她又推了推我,娇嗔道:“你就帮帮我嘛……”

我睁开眼,坐起身子,嘴里叼着一根马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小爷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如果是夜明珠呢?”她眯着眼睛歪着头,有些戏谑地望着我。

我一跃而起,一脸震惊望着她:“你胃口这么大?”


-002-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宣称自己拥有夜明珠,我也曾经去那些号称拥有夜明珠的家里光顾过,偷出来了之后发现他们所谓的“夜明珠”,不过就是大一点的珍珠而已。

真正让天下人认可的夜明珠只有一颗,被一个叫做穆颜青的人收藏在自己的家中。

穆家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机关世家,穆颜青年纪还不到三十,已经是家主。其实从穆颜青的父亲开始,穆家的机关术就已经日渐式微,但是自从穆颜青掌权以来,穆家就开始重现辉煌。十五岁那年,穆颜青倾尽家族的财力购买了一颗夜明珠,接着回到山庄潜心研究机关术。

机关术大成之后,穆颜青向天下的飞贼发出挑战,欢迎天下飞贼前来偷夜明珠,只要有本事破得了机关术,夜明珠就归他所有。

天下飞贼群拥而至,最后无功而返。甚至连江湖上几近退隐的前辈高人,都按捺不住出山,结果依旧无功而返,最后只好恨恨退隐江湖。

穆家机关术重新在江湖上声名大振,天下的名门望族特地不远万里而来,花重金购买穆家的机关,甚至连皇宫的一些机关要塞都指名让穆家住持设计。

自此,穆颜青稳稳坐住了穆家家主的位置。

我曾经也好奇过夜明珠究竟有什么魔力,但是从未真正实施计划。江湖传言,谁能偷出夜明珠,就会被拥护为新一代“盗圣”。要知道,自从上一代盗圣退隐之后,江湖上近百年来,再也没有人担得起“盗圣”的名号。

我作为飞贼界的未来之星,这个名号对我来说还是很受用的。于是我问小洛:“到时候“盗圣”的名头归谁?”

“夜明珠归我,‘盗圣’名号归你!”

“成交!”我吐出狗尾巴草,伸了个懒腰,说道,“是时候干一票大的了。”


-003-


据说穆家的山庄其实是一座机关城,祖上传下来的。一旦遇到危险的情况,开启机关,整座山庄机关尽显,比万箭齐发还要凶险,寻常人休想活着出去。

当然,江湖上的传说很多,不差这一个。

作为一个飞贼,我肯定是不信的。而且,我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机关再精巧,不过是死物,我肯定能在机关触发之前逃离。但是带上小洛的话,我真的没有把握。

比如,明明到穆家只有三天的路程,我一个人全力施展轻功,两天两夜就能赶到。可是,小洛却不这么想。她一路上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大过偷夜明珠,我甚至怀疑她偷夜明珠的诚心。

比如,她遇见山必须大喊一声,听个回声都能听上一个时辰。遇见河流一定要顺流而上,喝一口上游的河水,她说上游的河水比较甘甜。

我问她:“你就不能有点职业精神吗?我们是飞贼,虽说不一定要用飞的,但是这么慢不符合我们的职业设定。”

她翻了个白眼,说:“夜明珠就在那里,又不会跑,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散伙!”我坐在一块石头上黑着脸。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嘟着嘴勉强答应走快些。最终,我们花了七天的时间终于来到穆家所在的山脚下。

这座山不高,山脚下面还颇为热闹。我生怕小洛玩性又起,连忙拉着她穿过集市,在穆家山庄的外面潜伏。


-004-


按照计划,小洛必须先混进去做丫鬟,打探夜明珠所在,顺便探明山庄内部机关的大致部署,然后和我里应外合,一起将夜明珠给偷出来。我之前偷东西全靠这一身本领硬闯,计划上面难免欠缺。所以小洛让我听她的,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是,当她说出她的计划之后,我差点施展轻功逃走。她说她要上演一出卖身葬夫,获得管家的信任,这样才能进入穆家。

我问:“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请问你的夫君在哪?”

她抛过来一个媚眼:“不就是你咯?”

“告辞!”我拔腿就要跑,结果被她一把抓住我的裤腰带,我思索着一用力可能会掉裤子,连忙求饶。她不松手,一把把我拉了过去,杏眼圆睁:“不就演个死人吗?老娘还要牺牲色相呢!”

我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上下打量,说道:“咱能换个法子吗?”

她低着头,面带娇羞,轻声道:“咋了?不舍得我?”

“不!”我正色道,“演死人太晦气!”

她抬起头,眼里杀气腾腾,吼道:“就这么定了!”

于是,我被她摆布,化了个阴森森的死人妆。她不施粉黛,白衣素缟,拖着我到了穆家山庄的大门口。小洛跪在我的身边,低着头就开始抽泣,一边哭一边打量周围。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走了出来,贼眉鼠眼地盯着小洛看了半天,又跑过来揭开盖在我脸上的草席,皱着眉头有些厌恶,开口说道:“小娘子,是不是埋了你丈夫就行?”小洛不说话,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点头。

老头掏出一张卖身契,让小洛签字画押,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亲手递给小洛的时候趁机摸了一把,立马正色道:“葬了你丈夫,后天就来府上做事吧!”小洛点头如捣蒜,诚惶诚恐,感恩戴德。暗地里却趁老头不注意,冲我眨了眨眼,一脸狡黠。


-005-


一切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小洛在穆家里面打探消息,我在外面候着,每天午夜时分我们会见面交换消息,制定计划。

小洛虽然一路上玩性极大,这会儿却非常认真,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就基本上摸清了山庄的格局,而且也打探到了夜明珠的所在。不过,奇怪的是,她从未见到穆颜青的人。

穆家上下的事务基本上都是那个色眯眯的管家老头在打点,而且据说进入夜明珠宝库的钥匙有两把,其中一把就在管家身上,另一把穆颜青自己随身携带,从不外露。现在最棘手的事情就是钥匙。

管家身上的钥匙还好下手,穆颜青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实在是有些苦恼。

那天晚上,我问小洛:“你准备怎么把管家的钥匙弄到手?”小洛眼里带着笑意,眼波流转,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楚楚可怜道:“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出卖色相了。”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别闹。”

小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咋啦?这下真不舍得了?”

“告辞。”我这次抓紧了裤腰带,一跃而起,消失在夜色中。我当然没有真的走,而是躲在了一颗大树的后面。

小洛气得直跺脚,骂了一句:“傻瓜!”


-006-


按照约定的时间,今天午夜,小洛会把管家的钥匙偷出来给我,我下山配一把钥匙,然后再把钥匙还回去。可是,到了午夜,小洛却迟迟没有出现。

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我再也忍不住,连忙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潜入穆家。按照小洛之前跟我的描述,我先是去丫鬟们休息的地方查探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小洛。

“坏了!”我心里涌出一个不好的想法,连忙朝着管家的房间跑了过去。

果然,房间里面烛光闪耀,两人正在面对面喝酒。

管家一脸淫荡的笑意,小洛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在烛光下越发妩媚。我连忙破门而入,一把夺过小洛手里的酒杯:“别喝了!”

管家也有些微醺,摇摇晃晃站起来,大着舌头,说道:“你,你,是谁?”

我转过身子。在看见我脸的一刹那,他突然瞳孔放大,一个“鬼”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挺挺倒下了。小洛醉眼朦胧地望着我,笑嘻嘻问:“你怎么来了?”

我一阵无语,黑着脸不说话。小洛双手扯着我的袖子,怯懦着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把他灌醉之后再下手,谁知道这厮酒量极好,我……”

“好了!”我蹲下身子,在管家的身上摸索着。

“你在干嘛?”小洛睁大眼睛望着我。

“找钥匙!今晚就动手!”我从管家身上摸出钥匙,捏在掌心,说道:“择日不如撞日!”


-007-


按照小洛之前的查探,我们很快来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宝库门前。

也许是穆颜青对自己家的机关术太过自信,宝库前面连个守卫都没有。宝库大门上有两个钥匙孔,我从怀里掏出刚刚从管家身上搜出来的钥匙,插入上面的钥匙孔中,朝着右边扭了一下,一声清脆的机簧声传来,我知道,上面的锁已经开了。

“可是下面的锁怎么才能开呢?”小洛在一旁抓耳挠腮。我心一横,拿出一根铁丝,耳朵贴着门,将铁丝插入了钥匙孔中,凭着多年撬门溜锁的经验,屏气凝神,终于听见了熟悉的机簧声。

竟然?开了?

我和小洛面面相觑,随后暗自欣喜。这闻名天下的穆家机关术,也不过如此。

我小心翼翼地先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眯着眼睛朝里面望了一眼,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没错了!我将门推开,一闪身进去,确认没人之后招手让小洛也进了门。

走在这个闻名天下的宝库里,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毕竟无数前辈探过路,并且都一无所获。而且穆家机关术名声在外,万一触发了机关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奇怪的是,我们一路朝里面走去,一路上竟然没有发现哪怕是一处机关,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这个地方,甚至比不上我之前偷过的任何一个大户人家。

“奇怪,奇怪!”我连连摇头。正疑惑着,突然一声叹息响起:“哎,怎么又来人了。”

“谁?”我和小洛抬起头,发现眼前坐着一个人,一身锦袍,满面红光,怀里抱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我们。

小洛向前探了探身子,试探道:“穆颜青?”

那人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当然是夜明珠啦!”小洛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那个……”穆颜青下意识抱紧怀里的盒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反正大家都是求财,给你们一箱子金元宝,夜明珠就别拿走了好吗?”

“啊?”我越发摸不透这位闻名江湖的穆家家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两箱!”穆颜青咬了咬牙,脸上一副肉疼的表情,“这些年,我穆家全部家产也就这些了!”

“别逗!”我一脸严肃,“我就要夜明珠,给我!”

“既然如此!”穆颜青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淡然,“就别怪我出绝招了!”

绝招?

我和小洛在脑海里不断搜索江湖上关于穆家的绝招信息,可是江湖上除了说木匠精通机关术,没说有什么武林绝学流传下来。

“救命啊……”穆颜青杀猪般嚎了一嗓子。

这就是所谓的绝招?我差点笑背过气去。

“救……”在穆颜青妄图嚎第二声的时候,我一个滑步溜过去,将他打晕了,顺手拿到了那个精美的盒子。

刚想打开盒子,却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只好将盒子收入怀中,拉着小洛就一路狂奔。


-008-


我拉着小洛的手施展轻功一顿好跑,直到身后再也没有脚步声之后,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我从怀里掏出盒子,满心激动,小心翼翼打开了盒子。

“夜明珠呢?”小洛一把抢过盒子,翻来覆去地看。盒子里空无一物。

不可能啊!我回忆着路上的细节,一路上我一手拉着小洛,一手在怀里拿着盒子,绝无可能是在路上丢了。

小洛面带失落,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拍手说道:“我知道了!”

“什么?”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夜明珠!”

“为什么?”我有些不信。

“你想啊!”小洛仰着头,眼神清澈,满脸自信说道,“世界上根本就没人见过夜明珠,这一切都只是穆颜青的算计,穆家机关术日渐式微,他故意放出夜明珠的消息,引人前去偷夜明珠,好一步步打响穆家机关术的名号。前面靠着祖上传下来的机关还能应付,后来那些祖传的机关都卖给了名门望族,就渐渐支持不住了。你想想,我们进了宝库,是不是连一个机关都没看见?”

我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是后来,那些江湖上的前辈也去偷夜明珠,最后也没得手。”

小洛笑笑,继续说道:“那些所谓前去偷夜明珠的前辈,其实都是被穆颜青塞了一大笔钱,乐的退隐江湖。”

“万一遇见年轻的后辈呢?”

小洛莞尔一笑,问我:“现在所谓的“夜明珠”被你偷走了,只要穆颜青不说,你敢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是你偷走了夜明珠吗?”

我顿时呆住,除非我手上真的有夜明珠,否则放出消息肯定没人信,只会有人觉得我是沽名钓誉,不择手段罢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穆颜青好算计!”

我一脚将盒子踢飞,转过头对小洛说:“抱歉,没能帮你偷到东西。”

小洛低着头,轻声说道:“其实,我要偷的东西,应该偷到了。”

“啊?”我满脸疑惑。

小洛脸上飞过红霞,声如蚊呐:“其实,一开始,我想偷的,就是你的心。”

这次我是真的呆了,脑海中一瞬间空白一片。

“傻瓜!”我笑着望向她,“要我的心而已,说一句我就给你了,何必大费周章。”


琅琊令第三十五期:算计

武侠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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