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的骚年
老马失踪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宋南极终于在历经二十多天的集体生活之后第一次回家了。
回家当天,临近中午,宋南极骑着自行车就在村口碰到了步入六年级,刚刚补完课的的宋云峰和宋春海。
“你们不是刚上六年级吗?怎么现在就要补课啊?”闻听这个消息的宋南极不由得吃了一惊。
“哎,谁知道呢。有一阵没一阵的,反正每次补课每人得先交十块钱。”一个月没见,宋春海还是老样子,好像啥都不在乎,一副乐天知命的德性。
“南极,你咋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得有一个月了吧。”宋云峰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啤酒瓶递了过去,“来,尝尝我早就给你准备好的自来水泡粉条花生豆。”
自来水泡粉条花生豆,这是很久以前宋云峰首创的小学生自制小吃:拿个瓶子,装满水,在里边放一把花生豆,N跟折短的粉条,泡着,最好能泡半天以上,然后打开吃软软又劲道的粉条,脆脆又水嫩的花生豆,喝涩涩又清凉的自来水,绝美啊!
“哈哈,正好啊。云峰,还是你小子体贴。”骑了一路自行车的宋南极早就又渴又饿了,接过来也不客气,仰头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水、花生豆、粉条一股脑儿全灌进去了,看的旁边的宋春海直咽口水。
“南极,你们上初中好玩不?”宋春海舔了舔嘴唇问,“我听说私立学校都管的非常的严。有没有跟咱们这乡中一样打架谈恋爱的事呢?”
宋南极享受完了美餐,这才微微一笑:“俺们那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严格的很,基本上没有打架谈恋爱的,就算有也很少。前两天还有附近乡中跑到俺们学校闹事的,结果被俺们抡板凳给敲回去了,哈哈。”
“那你们除了学习还干啥呢?”宋云峰问。
“练体育。”宋南极说,“上了初中考试的时候还要考体育呢。主要是立定跳远,练蛙跳。哎呀,你们可是不知道,这蛙跳看起来不怎么样,你要是连着跳百八十个,那这个腿可就惨了,走道儿都颤。”
“这么厉害?那啥是蛙跳啊?就像青蛙这样跳吗?”宋春海说完,然后就爬到了地上,开始后腿蹬,前腿扒。
宋南极和宋云峰都笑抽了,“你那是蛤蟆功,不是蛙跳,哈哈。”
“看好了,正宗的蛙跳是这个样子的。”宋南极说完就开始做示范了,“双腿分开,与肩同宽,两膝微弯,手臂上扬,小腿用力,弯腰蹬踏,同时甩臂。”
宋南极轻轻示范了一下,跳了大约两米远,然后得意一笑:“这个等你们上了初中也要学的,现在没啥事可以早点练。老话说得好,早起的家雀有虫吃,啥事都是赶早不赶晚,知道不?”
“嗯,说的有道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练习吧,哈哈。”宋春海说完就开始摆姿势,然后接连跳了几下,“南极,看我这姿势怎么样?是不是非常之标准呢?”
“嗯,不错,哈哈。”宋南极对宋春海的运动天赋一向十分赞赏,“不过你得小心,第一次别跳多了。我们第一次上体育课老师叫每个人做一百个蛙跳,结果第二天每个人腿肚子都软了,教室的门槛都迈不过了,哈哈。”
“没事,放心吧,我这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宋春海一边喘气一边跳,玩的不亦乐乎。
宋南极和宋云峰在旁边一边笑着看宋春海跳,一边聊着天。
“你们今天下午还要补课吗?”宋南极问。
“不补了。丁老师下午家里有事来不了,嘿嘿。”宋云峰说,“你看,今儿个有风。刚才我还跟春海说呢,下午咱们放风筝去。”
“放风筝?”
“对。不过这回咱们不用花钱,不去小卖部买,咱自己做风筝去放。”宋云峰笑的很得意。
“自己做?你们谁会做风筝?”宋南极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他不相信自己这俩小伙伴在一个月之内突然就学会做风筝了。
“不会,不过你看风筝不就是长那样儿嘛。咱们找点小树枝,或者竹子,或者高粱杆啥的刚骨架,再弄点胶布面糊啥的把纸糊上去,栓个绳子不就是风筝了吗,嘿嘿。”宋云峰说的是非一般的轻松,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跟他当年领着大家一起“铸剑”的时候一样儿。
不过还好跟上次一样,宋南极和宋春海都没有亲自做过风筝,但是却同样渴望能亲手做一个漂亮,能飞很高很远,且不用花钱的风筝。
小时候,曾经不止一次拍打着双手,想象自己跟小鸟一样学会飞翔。后来知道不可能了,就又寄希望在那些在空中飞舞的风筝或者气球身上,希望它们能带着自己的希望,附着着自己的灵魂在高高的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翔。
“好啊,那中午吃完饭我就去找你们,然后咱们一起做风筝。”宋南极很心动。
“我刺儿,春海还在那儿跳呢。”
“放心吧,我刚开始跳的比他还欢呢,第二天腿儿就废了。你等着看吧,明早有他受的,哈哈。”
吃过午饭,宋南极就急不可耐去跟小伙伴会合,准备大干一场了。
“春海,你去你家弄几根高粱杆,这个玉米秸太短了点。”宋云峰此刻正指挥着宋春海去取材料,而他脚下则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玉米秸秆,一小卷透明胶布,一本16K的白纸作业本,一根红蓝铅,一把剪刀,一坨毛线……
百事通宋南极看到这些工具和原材料,并没有表示出丝毫的质疑,而是有点小佩服:云峰这小子看来是真的会做风筝。
“哎,南极你来啦。正好正好,哈哈。”宋云峰说着站了起来,将红蓝铅和作业本递了过去,“你画画厉害,给咱们的风筝画个画吧,到时候飞在天上看着肯定更好看。”
宋南极嘿嘿一笑,结果纸和笔,然后思索了五秒钟说:“云峰,这16K的纸太小了,咱们做风筝得做大点。”
“所以啊,我胶布也刚买了一卷。”宋云峰很得意,“咱们这四张16K的粘在一起,不就是8K了吗?要是你还嫌小,那就整四个8K的粘在一起,那就是个4K的大风筝了,哈哈。咱们想做多大就做多大。”
“你小子果然早就有准备啊,哈哈。”宋南极说着就迫不及待的动手进行纸张改造了。
“南极,咱们弄个大点了,4K的,不行就弄个1K的,哈哈。”宋春海拿着一捆高粱杆过来兴奋的说,“云峰,给,俺家的高粱杆。别都用完了昂,这可是我娘等着做拍拍的,要是知道我拿过来做了风筝肯定得收拾我一顿。”
宋南极一边粘纸,一边笑:“春海,你说你能别老干这种危险系数高的事吗?咱们这风筝能不能做出来还两说呢,你这顿揍肯定是躲不了了,哈哈。”
“没事,春海皮糙肉厚的,现在他爹打他都没感觉了,哈哈。”宋云峰递给宋春海一个小刀,“来吧,咱们俩把这个高粱杆从中间劈开,劈成两半,到时候做成风筝的骨架。”
“云峰,你这回最好靠谱点,要不然我这顿揍可就挨得不值了。”
“放心吧,这回我可是真研究过了。”
“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弄?”
“你们听着昂。这风筝呢,其实也简单,就是一张纸上画个画,然后用剪刀剪一个形状,粘俩条长尾巴,然后用竹片或者秸秆当骨架撑起来,最后在胸脯子那栓一条绳子,最后拉起来放就行了。怎么样?明白没有?”
“那咱们画个啥呢?”
“圣斗士星矢?”
“圣斗士忒难画,也不够霸气。我刚学会画老虎,咱们就画个老虎头子,哈哈,咱们就是飞虎队了。”
“好,那南极你先等下画吧。我和春海去给你抬个桌子出来。”
就这样,宋南极用红蓝铅在十六张用胶布粘起来的纸上用红蓝铅开始画起了老虎。宋云峰和宋春海则在一边认真的看着。
宋南极的老虎画的不错,威风凛凛,虽然毛发让这只百兽之王看起来有点杀马特,可总体效果还是不错的。
“厉害,南极,你真是个画家啊,哈哈。这老虎,吼——”宋春海啧啧称赞。
“咱们稍微修剪一下,根据这个老虎头的形状剪成圆的,留两个耳朵就行了。”宋云峰说着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就完工了。
“接下来呢?”宋南极和宋春海问。
“接下来咱们要用这个高粱杆把风筝撑起来,这样它飞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软绵绵的了。”
“对,每个风筝都有这个东西在肚子底下撑着,最后绳子还得拴在上边呢。”宋春海说。
接下来,三人又一起把四根高粱杆排成“井”字形,跟画好的虎头用透明胶布粘在了一起。
“哈哈,看起来马上就好喽!”宋春海兴奋的叫。
“快了,咱们再粘两条尾巴。我看好像所有的风筝都有尾巴。最后咱们再栓一条绳子就可以拿去东岭上放去啦,哈哈。”宋云峰捏着下巴自信满满。
又是一通忙活之后,两条长长的尾巴制作完毕。
“春海,把这团毛线栓在中间靠上那根高粱杆上,咱们这就大功告成喽,哈哈哈哈。”
看着新鲜出炉,浑身沾满胶布,带着两条长尾巴的老虎风筝,三个孩子对视一眼,脸上洋溢着自信满足得意的笑容。
“走吧,出洞放风筝去喽!”
“今儿个风不大不小,正好,哈哈。”
“这就叫天助咱们,哇嘎嘎嘎。”
宋南极拽着风筝往前跑,宋云峰和宋春海跟在后边,三个人在一群低龄儿童面前羡慕嫉妒的注目礼中呼啸而过,踌躇满志。
东岭,蓝天白云,微风拂面,背有绿水青山,脚下绿草庄稼。
“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俩就撒手,我就开始跑。”
“得令!”
“一——二——三——放!”
宋南极拽着缠在毛线上的风筝,满怀希望的开始迎风狂奔。宋春海和宋云峰跟在后边满怀希望的看着迎风展翅,似乎要振翅欲飞虎头风筝。
迎风抖擞的红蓝杀马特虎头风筝似乎也憋足了劲儿,要为自己的主人们证明一下自己,发出“呼呼呼”的声响,向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就冲了过去。
然后——
升空两三米之后,虎头风筝突然形势急转直下,打着旋儿,转着圈,变成了没头苍蝇,一头扎进了草丛中。
宋南极一个急刹车,急忙回头来观察情况。
看着掉到草堆里,灰头土脸,翅膀还破了几个洞的虎头风筝,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为什么理想跟现实的距离总是这么大。
“云峰,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宋春海捡起风筝皱着眉头问。
宋云峰皱皱鼻子,“我也不知道啊。你看咱们这个风筝跟小卖部里卖的有啥区别?没有嘛,哪儿哪儿都一样的。怎么就没飞起来呢。”
“咱们再试一次。”宋南极拉着毛线又开始试飞了,“这回我加足马力跑更快些。我就不信它飞不起来。”
“嗯,再试一次。”宋云峰和宋春海显然也不甘心费了半天劲的努力就这么付之东流。
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残酷的让人来不及喘气儿,且不给你任何理由。
虎头风筝在空中凌乱,左右摇摆,但是无奈又被宋南极扯着疯跑,所以就更加狼狈,最后一个翻滚之后,扑进了一棵酸枣树的怀抱。
酸枣树并没有对这个投怀送抱的杀马特虎头风筝怜香惜玉,几个突刺下去,对方薄薄脆脆的小身板就被无情撕裂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三个人急匆匆跑过去,看着可怜的风筝,内心的火焰也瞬间熄灭,且冷到了冰点,可以冻死一只北极鸭。
“哎,南极,你们仨在这儿干啥呢?”一个声音突然从仨人身后传了过来。
宋南极回头一看,委屈的看着背着慢慢一粪筐草,穿着灰衬衣,绿军裤的宋有才,“爷爷,俺们刚才放风筝呢。但怎么放都飞不起来,不知道咋回事。”
“你们还会做风筝?”宋有才把粪筐放下,捡起挂在酸枣树上的风筝,瞅了瞅笑呵呵的说,“你们做的这风筝要是能飞起来那才叫奇怪呢,呵呵。”
“爷爷,俺们做的这个风筝有啥问题吗?”宋云峰抓着后脑勺问。
“有啥问题?问题大着呢,呵呵。人家糊风筝都是用棉纸,就是早先时候咱们糊窗户的那种纸。棉纸结实而且轻,抗风。这高处风大,得用这种抗风而且轻的棉纸才行。还有你们这个风筝的骨架用高粱杆,这个也不行,不结实,风稍微大点就折了,最好是用竹签。最后啊,你们咋用毛线当风筝线呢,你们得用细绳,最好是渔网上那种。还有,你们这个绳子拴的也不对,就拴在一个地方可不行,一般都是三个点。唉,你们这风筝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呵呵。”
听着爷爷对自己费尽心血创造的这个风筝几乎一无是处的点评结果,仨人真想找个窟窿进去提前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