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矮瓜镇大头乡小头村,有个老地瓜,头小脑袋尖,贼眉鼠眼,皮肤倒是白净,若是洗洗刷刷把他自个儿捯饬干净,拎出去,倒也算得上小头村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老地瓜可真是美过的,二十岁未到时,村上有几个姑娘,都偷偷想跟他好,老地瓜也精着呐,脚踩几只船。
他家穷呐!可穷人有富贵病,他老娘不是他亲娘,怕别人说晚娘的嫌话,待他很是不错,老地瓜浑身农村少爷的习气。
老娘托着人给老地瓜说媒,这地瓜少爷的毛病——吃喝嫖赌一样儿不少,只不过被老子娘掩盖得好。
家中土坯房假三间,去哪儿娶媳妇儿?
娶不到,不代表睡不到,老地瓜年轻时的那点儿本事,也够他后半辈子回味的。
总算在老地瓜亲爹去世前,找着了一矮冬瓜似的姑娘,配给了老地瓜。尝过茄子、水瓜儿的老地瓜,心里是看不上呐。谁让他穷呐!
土坯房换砖五架的那年,老地瓜跟着村儿里办工厂的人在外地跑销售。所谓外地,也就不出省的小县小市;所谓销售,也就是领着人造革的包四处摆地摊儿。
矮冬瓜,不,称地瓜他媳妇儿吧,生得五短三粗,干农活儿是一把力气好手,打她嫁进门,老地瓜难得再下地干活儿;虽然能吃,但也能生,生了两儿子,生完饿得一碗蛋炒饭不在话下。
粗活儿能干,细活可就差了。老地瓜出门,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进了房就狗窝狗爬,通年到头,那张床上就没整齐过,更别提什么叠起来。都是些破烂不堪被子褥子,不叠也罢。谁让穷呐!
老地瓜学人做生意,没成想亏血本,灰不溜秋滚回村儿里。吃喝赌,还是老样子,想嫖就算了,谁让他穷呐!
衣服领子一半外一半里,前襟上总是油斑不褪,裤子纽扣或是拉链常年罢工,老地瓜的“大门”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敞着,一口黄牙咧开,叼起张三李四抛出来的烟——这就成了老地瓜后来二十几年的标配形象。
老地瓜越发的疼大小子了,大小子上学只能到初中毕业,谁让穷呐!
小小子脑残得厉害,遗传矮冬瓜似的娘,连小学都没毕业,这,可怨不得穷了!
没学上的时候,大小子跟着老地瓜在村儿里晃荡,不会农活儿,也不舍得叫他干,日上三竿,半夜“砌墙”,是老地瓜四口之家的共同爱好,操练成型就“杀”出村。
老老娘看不下去呀,拜托了老娘家远房亲戚,给大小子找地方学门儿手艺。那年头都流行学钣金工,大小子眼小白净,倒还算听话,老地瓜可舍不得了。一个月不见大小子就猫爪抓心的想。
儿大不中留,大小子出门几年,混回来一些钱,带回来一清清爽爽的姑娘。
五架砖屋当下已经很拖村儿里人后腿了,人家姑娘来过一次就撤了。
大小子闷气,睡了两天,爬起来去牌友家一个星期都没回。
老地瓜急了,偷偷找到姑娘家电话,告诉人家爹——生米煮成熟饭了,姑娘不嫁,咱们嫁,只要同意!
大小子不知道老地瓜暗暗使了这把力气,还以为姑娘回心转意,满心欢喜办酒席,虽然寒酸,虽然那夜在厢房儿扮的新房里,姑娘哭得稀里哗啦要回家。
老地瓜替大小子代办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只要大小子一开口,随传随到。为啥?老地瓜得儿子的福啊,砖房变大平台,小泥院儿变大水泥院儿,走在村儿里,昂首挺胸终于扬眉吐气了!
没昂几回,老地瓜莴了!原来大小子让他养一趟鹅,那天下午只顾着砌墙,鹅都跑散了,傍晚时分在河边口找鹅的时候,一个跐溜,老地瓜的一条大腿根折了!
没治好,老地瓜成了高矮腿的地瓜,一上一下起伏着带点儿扭转的走着。
老老娘不行了,老地瓜隔三差五把大小子从隔壁镇招回来,大小子媳妇儿奇怪,隔代惯的听说过,咋老子一点儿事儿都不能顶呐?大小子斜眼蔑了下,没吭声儿。打那之后,但凡老地瓜招呼的事儿,大小子从来不跟媳妇儿吭气,来无影去无踪。
大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了工作,墙还照砌,老地瓜张罗人陪他,儿子苦呗,他不疼谁疼!
儿媳妇难得跑来一次,总会遗惑老地瓜他们常年不敞开的房门,以及老二那狗窝为啥有空也不收拾?啥时候去工作?啥时候给生活费?不砌墙会不会死?……
老地瓜让大小子抓紧把媳妇儿送走,别没事儿回来挑刺儿,活半辈子了,没被人这样数落过。
大小子自然听话,送完继续回来砌墙。
老地瓜喒巴着香烟——女人就是话多,麻烦!
大小子还偶尔去看下娃,老地瓜第三天就会电招他回家,他担心大小子受老婆的气,担心大小子没有牌友打发时间,担心家务活儿累着了大小子,担心……担心大小子从此不回村儿里!
村儿里人最近问老地瓜,大小子过上正常的日子了,好事儿啊,总在村里晃荡也不是个事儿。
老地瓜苦笑,心里想着他的宝贝儿子从此被套牢了呀,哪里好啊?
这不,听大小子回来说每天早上要送娃,因为只有一辆电动车,老地瓜偷偷瞒着婆娘,又买了一电动车,一半领子在外一半儿领子在内,兹着黄牙送到儿媳妇公司。
媳妇儿连面都没见,太明白老地瓜的用意了。
老地瓜还是满心欢喜的回村儿了,他想着大小子起码可以多睡会儿了!